第232章 潭州舊事(七)
第232章潭州舊事(七)
從也在房間里練了一幅字。
很難看。
他讓人給裱了起來。
他朝著客廳走去。
王天成拘謹地站在客廳之中。
見到了叢也的身影,趕忙站起來朝著他鞠躬,神情帶著諂媚。
叢也上下掃了他一眼。
王天成身材幹瘦,穿著一身長袍,樸素簡單。
叢也在沙發上坐下,朝著王天成揚了揚下巴:
「坐。」
王天成臉上的笑容加深,連連點頭:
「謝謝叢先生。」
叢也喝了一口清茶,淡淡笑道:「王總找我什麼事情?」
他看著王天成略顯精明的眼神。
王天成的速度夠快,人脈也夠廣。
不過王天成作為這麼大的企業家,沒點兒人脈在手上自然也不可能。
「叢先生,我前些日子得到了一尊別緻的青銅器,王某是個俗人,沒有品鑒藝術的能力。」
王天成謙遜地笑道:「我聽人說您知識淵博,精通古玩,就想著不如把它交給真正能懂它價值的人手中。」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禮盒。
盒子里靜靜地擺放著一尊馴象青銅器。
雕刻精美,栩栩如生。
這樣的寶貝都能跟國寶相提並論了。
屬於無價之寶。
王天成的意思也很清楚。
那就是用這尊青銅器換叢也對這件事的撒手不管。
一旦打生樁的事情暴露,那麼他王天成就會變成殺人犯。
整個天成集團的聲譽也將毀於一旦。
王天成奮鬥了大半輩子,不想餘生落得凄慘。
叢也看著眼前的這尊青銅器。
青銅器的確是無價之寶,收藏價值極高。
但是人的生命更為尊貴。
正義不可侵犯。
叢也沒有伸手,而是冷冷地盯著王天成。
王天成捧著青銅器的手慢慢變得僵硬,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消散。
他看著叢也,像是明白了什麼。
「叢先生,這樣做對我們都沒有好處!」
王天成不明白為什麼眼前的人非要一個真相。
那個人已經死了,難道把真相揭開那個人就能重新活過來嗎?
既然不能,那為什麼要固執地去揭開呢?
天成集團也是一個龐然大物,王天成絕對不會束手就擒。
「你走吧。」
叢也看著王天成眼中浮現出的陰戾,便知道同他沒有什麼好說的。
一切交給法律來審判。
他只負責揭開真相。
王天成不甘願就這麼失敗,他再次說道:
「叢先生,您還想要什麼?」
「您儘管開口!」
叢也站起來,眉眼染上了不耐煩:
「我什麼都不缺,你可以走了。」
王天成還想說話,保安把他的嘴堵上,從莊園里拖了出去。
王天成站在莊園門口,握著青銅器的雙手發抖。
他等候在外的秘書趕緊迎了上來:
「王總。」
王天成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偌大的莊園,狠狠地啐了一口:
「我就不信了!」
「就算是我死!」
「你也要跟著脫一層皮!」
秘書眼觀鼻鼻觀心,低垂著頭不敢表態。
「上車!」
王天成惡狠狠地說道。
「是。」
秘書恭敬地為他打開了車門。
……
叢也和陳皮動身去了事發地點。
陳皮開車,叢也坐在副駕駛睡覺。
陽光溫暖,微風和煦。
困意上泛,不知不覺。
叢也的眼皮沉重,意識沉入了黑暗。
陳皮將車開到了河灘。
他看了一眼身邊睡得正香的叢也,緩緩地降下了自己這邊的車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彷彿才上岸一般。
眼前是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河面。
鵝卵石被水沖刷的十分圓滑。
陳皮的目光很難不落在身邊的叢也身上。
叢也睡在副駕駛,跟磁鐵一樣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引力。
叢也睡得安穩的時候,帶給陳皮一種莫名的心安。
這種心安是任何時候陳皮都得不到的。
現在卻從叢也的身上輕易得到了。
好像他知道,他成為了神使,再也不會和叢也分開。
這種心安足以撫平他一切的暴戾和焦躁。
陳皮靠在靠椅上,靜靜地望著叢也的側臉。
他知道自己脾氣不好。
知道自己總是控制不住。
因此在成為神使之後,擔心給叢也惹麻煩,從來不出門。
可是現在,他好像能漸漸控制自己的暴虐了。
這束縛不是枷鎖,而是他自動鑽入的手心。
他就這麼安靜地望著叢也,以陳皮不具備的耐心,等待著叢也的醒來。
在漫長而又短暫的四個小時之中,他的目光無數次地描摹叢也的眉眼。
叢也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人。
當年在茅草屋裡見到的小毛猴,原來是個風華絕代的人兒。
陳皮一邊攥緊害怕失去,一邊鬆手不願承認。
在擰巴之中,在生與死之際,艱難地承認了自己的感情。
帶著佔有、自私、擔憂、嫉妒等等卑劣情緒的愛情與親情的雜糅。
永遠無法代替的複雜情感。
叢也醒過來的時候,車內沒有陳皮的身影。
他微微調整了座椅,打開了車門。
視野廣闊起來。
他看到了波光粼粼的水面和天邊金黃的夕陽,以及河邊略顯孤獨的背影。
陳皮坐在河邊,手裡拿著一塊兒鵝卵石,瞳孔被夕陽的金光點燃。
叫叢也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叢也慢慢地朝著他走去。
風衣被河邊的風撩起。
他站在陳皮身邊。
看著陳皮將石子拋向水面。
石頭在水面上連續跳了很長時間。
濺起一朵朵水花。
叢也好像看到了少年時期的陳皮。
桀驁不馴,像是一匹孤狼。
「走了。」
叢也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橋頭。
那個經常出現車禍的地方。
明明夕陽的光如此溫暖,卻始終照不亮那片陰暗。
黑暗蔓延,苔蘚滋生。
滑膩如蛇的陰冷讓人不適。
叢也目不轉睛地盯著橋墩。
在他的視線之中。
粗糙的水泥柱橋墩表面似乎浮現出了一張猙獰的人臉,此刻正掙扎著從橋墩之中出來。
聽不到聲音,但叢也能感覺到他的絕望。
叢也不用再多看了。
打生樁無疑。
橋墩之中困著一個怨氣橫生,不願意離開的冤魂。
生前困住他身體的水泥,在死後依然成為了他精神的牢獄。
數十年來眼睜睜地看著無數的車輛和行人從他的屍體上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