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補玉山居(123)
夏之林:男,33歲,生化研究所研究員,畢業於美國堪薩斯州立大學,曾工作於美國馬里蘭州國家健康研究中心。***
夏之林的妻子名叫季楓,27歲,婚前就職於外企。所以眨眼間成了季楓的女子,沒法繼續在同一個公寓樓,同一個鄰居群落里生活。又要搬?必須搬。為什麼?!為什麼還用問?!……又要搬!又要搬!!
一小時前還熱淚盈眶迎接他到來,現在她卻恨不得他已死了。那些無用的警察,為什麼又讓他再次脫身,再次改頭換面,再次毀掉她的安寧?她現在已經不吃他的喝他的了,她依靠自己的大膽妄為,建立了自給自足的生活。
夏之林提醒她,她有今天,全憑他的\"遠程培訓\",他遙控得多麼好,否則她怎麼會有今天的優異成績?他的辛苦栽培遙遙遠遠地攙扶她起步,鼓勵她獨立。他本來早就可以從遙控導師的位置後面走出來,走回她身邊,但他一忍再忍,直到他認為她已經被栽培成才,已經能獨當一面,在將來的日子裡,即便他有不測,她也可以靠他遙控培訓中教授的課程,獨自活下去。
她叫他滾,永遠從她和女兒的生活中消亡,他不出現一切都很好。他說她不僅不好,而且已落下了終生殘疾:她的**和精神都癱瘓了,而毒品一直是支撐她的拐仗。癱瘓在迅速惡化,支撐她的便不再是拐杖,而是一副肩膀。她自己的精神和**已經漸漸在讓位給毒品,毒品漸漸取而代之去做女兒的母親。這樣一個靠毒品的當家的女人,是不可能看到女兒的變化的:女兒是幼兒園所有孩子中的落伍者,她對周圍一切的無動於衷和她母親一模一樣。
她當天晚上觀察女兒。四歲的女孩子從飯前到飯後,始終對著電視。把電視關閉,她便對著一片空白的屏幕。她以自己對周圍的漠視來回敬環境對她的漠視。
她說這也比跟一個背著死罪到處藏身的逃犯在一起要幸福,她可不要孩子看到長輩怎樣像過街老鼠一樣瞎竄,讓她看到長輩如何死期已近。她長大以後對她父親的記憶就是他一顆腦瓜開成兩個瓢!她問他還等什麼?遲早要成瓢還整天把腦瓜當寶貝,這個洞藏到那個洞,早些交給政府,大家都太平了,趁女兒還小,還不必參加收屍!……
他一拳打在她胸口,她踉蹌幾步,栽倒在床上。他拉起她來,一口氣抽了她四五個耳光。她不屈不撓,毒咒和帶血的唾沫一塊湧出嘴唇。
從那天夜裡,她和他的談話方式改變了,往往都是談著談著就成了咒罵,最後以拳腳告終。這種溝通形式也會很快成癮,她動不動就要招惹他一塊兒來過一把癮。她在咒罵和拳腳中漸漸向趙益芹告別,深知這一回趙益芹再也不可能讓她借屍還魂。趙益芹比燒成灰的姐姐趙曉益消亡得更徹底,連一把火一縷煙一捧灰的步驟和形式都沒有。
她要儘快和她新投胎的人物熟識起來。這個叫季楓的女人,大學畢業,粗通英語。在她漸漸走進季楓的形骸時,她最後看了一眼趙益芹:還是十七八歲的好學生,還明確懂得善惡好歹,唯一值得反省的是太虛榮。十七八歲的女孩子,美麗聰明,誰又能苛求她不虛榮呢?趙益芹難道沒資格貪圖世上本該屬於美麗姑娘的一切嗎?灰姑娘之所以成為經典的女孩榜樣,是她冥冥中懂得她的美貌美德都將得到回報。並且趙益芹成為不可救藥的季楓也不儘是她自己的責任,她的父母和弟弟也該負責。假如父母平等看待她和弟弟,平等地把繼續求學的機會給予姐弟倆,事就完全不同了。正是他們那句話使她開始了由趙益芹到季楓的蛻變。他們那句反反覆復念叨的話:\"益芹要是男孩就好了,女孩子讀書讀那麼好有什麼用?\"順延慈愛長輩的邏輯,姐姐就該南下打工,掙弟弟的學費。村裡是留不住十七八歲的女孩的。一年一年,女孩到了十七八,就一批批奔向縣城火車站。那個火車站是美麗女孩的集散地。十七八歲的女孩們一走就很少有人回來,定期回來的是她們的匯款。年年遠行的女孩們漸漸形成了這些村莊的傳統。新傳統改變了老傳統:重男輕女,母以子貴的幾千年壽齡的老傳統。從此,這些村莊里再也不見那些生不齣兒子就沒完沒了生下去的女人們,為了留住一個生男孩的機會把女孩扔進馬桶或扔進水塘或扔到火車站候車室。再也不見那些帶著低聲下氣的女兒們的低聲下氣的母親們。十多年改變了上千年的傳統,村裡人漸漸變得重女輕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