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抵觸心理
顧墨城沒說話,手裡的茶杯轉出了花樣,磕在桌面上響個不停,谷青墨終於受不了了,厭煩的皺起眉來:「很吵。」
「不好意思。」顧墨城把茶杯猛地按住,倒扣在了桌面上,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和你解釋當時的事情,畢竟咱倆一樣大,或許你應該去問父親母親,會比問我來的好得多。」
「如果說你在外顛沛流離受委屈了,我代表我自己,向你鞠一躬,畢竟這個苦,不是你受就是我受。」
谷青墨聽到這裡,嘴角諷刺的弧度拉都拉不住,聽到了嗎?這就是所謂的道歉和所謂的大戶人家的孩子。和自己這個在外面自由生長的孩子沒什麼不一樣。
顧墨城從頭到尾都沒準備得到谷青墨的什麼回應,自己坐在那裡自顧自的說:「所以我接受你所有的不滿和抱怨,順便多提醒你一句,你手裡病歷拿的是絕症劇本,你懂我的意思嗎?」
「關愛癌症患者,人人有責。」谷青墨的每個字都像是擠出來的,帶著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小晴是個性格良善的,但是不代表她傻,很多事情只是不願意往那個方向想罷了。」顧墨城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茶杯被反扣著推到了一邊:「你騙過她好幾次,最重要的一次就是你們結婚了,小晴現在太容易知道結果了,甚至她已經知道結果了,為什麼不戳穿?」
谷青墨臉色微微一變,顧墨城伸手壓了壓,語氣輕巧:「別多想,因為小晴相信你。」
「她哪怕知道你這句話是在騙她,也不會懷疑你之前說話的真實性,她就是這個樣子,一旦把你拉進了安全區,你說這太陽是西邊升起來的,她都深信不疑。」
谷青墨聽著顧墨城用這種語氣談起自己喜歡的人來,心裡酸脹的,難受的很。
「小晴在給你張羅治病的事兒,你就坦然接受吧。權當配合她玩了,到時候差不多,你看你是想金蟬脫殼還是怎麼樣的就自由發揮吧。」顧墨城語氣隨意地像是在安排什麼貓貓狗狗。谷青墨的嘴角無意識的抿成了一條線。
「我很認真的告訴你,別打擾蘇晴的善良。」
「那我呢?我的善良誰給我?我受的苦誰來補償我?憑什麼你過得那麼好?」谷青墨有些壓抑不住的聲音帶著嘶啞呼嘯著衝出來,顧墨城愣了一下,本來準備起身離開的動作僵住了,回頭盯著谷青墨一字一頓的說:
「你能幫忙照顧小晴,這本來就是一種善良。」他頓了頓,後面的話似乎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咱倆,誰過得都不比誰好。富貴人家多齟齬,我替你受了苦也享了福,公平。」
谷青墨一時間愣在了那裡,永遠活在自己世界的藝術家沒想到顧墨城會把話說的那麼直白,撕開那些表象,伸手進去抓出血淋淋的靈魂來,讓他這個本來直爽性格的人反倒無法接話。
藝術家應該是最直面本心的,是最直白最通透的靈魂,卻被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遮擋的一乾二淨,谷青墨早就意識到自己低頭看不到心了,可是依舊執著。
也好,終於找到一個機會把這些拋開了,「齟齬」兩個字像是顧墨城喝在谷青墨耳邊的那句佛教謁語:「把衣裳脫了!」喝的他一份清明,喝的他多長時間的掙扎糾結都化為灰燼。
哪裡有誰比誰過得好這一說,你看這眾生皆苦,蠅營狗苟,都求個生存罷了。
顧墨城坐在他對面看著谷青墨的反應,見他怔愣良久便知道他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於是竟安心品起茶來,谷青墨自己呆坐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沒和顧墨城打招呼,搖搖晃晃的出了門。
「我和你說一下治療的事兒,你別有抵觸心理。」蘇晴今天忙了一天,結合著穆煬給她的東西,又去穆家私人醫院把谷青墨的具體情況問清楚了,才敢給他打電話,上來就是哄小孩兒的語氣,讓谷青墨有些不太適應。
畢竟他正在去見顧母的路上:「好,你說。」
「是這樣的,京城二院有個廖教授,對這個方面很有了解,後續幾天正好有專家問診,可以聯繫一下,或者說是在穆家這個醫院,可以安排德國的醫生來會診,等待時間也不長。」
谷青墨已經到了約定的地點,沒有急著下車,好像面前就是蘇晴這個人似的,溫溫柔柔的開口說:「小晴,別哄我了,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其實沒幾天了吧,你讓我自己出去逛逛吧,四處玩一下,我還沒看過極光呢。」
不知道怎麼了,電話那頭的蘇晴被這句話直接掉了眼淚,我還沒看過極光呢,你也還沒等到一個真的愛你的人出現呢。蘇晴難受的抹了一把臉,聽著那邊繼續說:
「你啊,能幫我做這麼多我已經很開心了,我明早的航班離開京城,結婚的話是騙你的,祝你和顧墨城百年好合。」
他不等蘇晴再回答他,直接掛斷了電話,開車門下去,見到了有些焦急等待的顧母:「怎麼也不來公司上班?今天還想讓你和墨城見一面的,你……」
顧母的話沒說完,被谷青墨遞到面前的文件打斷:「裡面是顧墨城相關的文件,你打開看一下,如果我今天去了公司,他的項目就完了。我不想掩飾我有多恨當年被放棄的事情,但也到此為止吧。」
他指腹摩挲著牛皮紙封面,粗糙的質感讓谷青墨有些恍惚,他也不知道自己之前是在堅持什麼:「就這樣吧,我回去了,小晴麻煩您照顧好。」
說是明天的航班,谷青墨最後還是個蘇晴撒了一個謊,飛機在夜幕里起飛,谷青墨緩緩的拉下了窗邊的遮光板。
走啦,自己過去的二十多年,走啦,至此之後自己只是谷青墨,不是那個被顧家拋棄的小男孩兒了。
重獲新生,是谷青墨自己放過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