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4章 呵，男人
皇宮內靜悄悄的，永安殿外，只有韓佑與老八並排坐在台階上。
韓佑很痛苦，很配上，老八隻是安靜的陪伴著，需要他說的時候，他說，需要他聽的時候，他聽。
「兵者，國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輕言戰事皆是愚民，滿朝文武所謂的同仇敵愾，不過是慷別人性命之大慨，為國捐軀者卻多是戰爭棋子，而非旗手。」
老八垂著頭：「你願從棋手成為棋子，朕敬佩，欽佩，敬佩欽佩的緊，即便是朕也不喜戰陣，喜平安，喜安寧，只是靠著委曲求全，靠著割地賠錢，得不到平安，得不到安寧，不喜戰事，卻不能沒有戰事，好戰必亡，忘戰必危，你這一戰是仁義之戰，是必有一戰，既是戰，豈會不死人，不傷殘，你雖是跨海前往異國而戰，卻是以戰止戰，保東海，保三道，這仁義之戰，正義之戰，哪怕是再殘酷，也要打下去。」
拍了拍韓佑的腿，老八的面容中滿是苦澀與無法與常人訴說的辛酸。
派去的禁衛已經回來了，昨夜回來的，比韓佑晚入京了不到倆時辰，詳詳細細原原本本的將瀛島的情況都說了一遍。
戰損很高，高到了朝廷可以接受，老八卻不能接受的程度。
韓佑同樣無法接受，他無法想老八那樣以一個更宏觀更長遠的角度去看待整件事，整場戰爭，他只能以個人角度，以一個「人」的角度以及親身經歷者去看待，去思考。
太多的袍澤倒下了，沒有一個人怪他。
越是如此，韓佑越是愧疚。
他知道自己做的對，只是這種「對」，需要太多的人以付出生命為代價，榮譽、功勛，都給了他這個統帥，給了活下來的人，而那些真正為國捐軀的人，大部分都變成了數字，一組組數字。
「我知道了。」
韓佑的聲音極為沙啞，只是說我知道了，卻沒有說還要不要回瀛島。
嘴上，他說回瀛島是為了將瀛賊趕盡殺絕。
可內心裡，是否如老八說的那般想要戰死沙場一了百了，誰又知道呢。
至少，許多從戰場上倖存下來的人，再也回不到原本的生活，也永遠得不到安寧，平凡的生活如同凌遲一般痛苦，最終在世人的不解下回到戰場，世人皆以為他們喜歡戰場，乃至嗜殺，殊不知，只是想要死罷了，死的有一些價值，死的可以解脫。
老八拽住想要坐起身離去的韓佑：「北地近些時日有些不安寧。」
韓佑沒吭聲，老八繼續說道：「西關外的諸國聽聞國朝大舉攻瀛，蠢蠢欲動。」
「哦。」
韓佑哦了一聲，只是哦了這麼一聲。
老八氣極：「你是我大周朝的重臣，你要顧及的不止是瀛島！」
「你喊個屁喊。」
韓佑怒罵道：「大量的火藥箭被運送到了北邊軍，馬如龍為了追殺馬如風只帶著兩千輕騎出關，深入草原腹地暢通無阻，一路上用火藥箭不知震懾了多少草原部落，那些部落紛紛想要投靠我大周，就連涼戎大汗與突厥金狼王都再次派遣了使團入京求和，你當我韓佑是瞎子還是聾子？」
老八老臉一紅：「被你知道了啊。」
「還有西關，還諸國聯軍，有了火藥箭，燕王和個瘋子似的，帶著兩萬人出關，見人就干，殺的西域諸國連舉族西退，擴土千里不止，你和我說西關出事了？」
「你連這都知道啊？」老八極為詫異。
韓佑猛翻白眼：「你都不如說南關外出亂子了。」
「哦？」老八面露喜色，下意識說道：「南關真的出亂子了嗎，出了的話你就不用回瀛島了吧。」
「出你大爺！」
韓佑是徹底服了，剛要在罵，又將罵人的話生生憋了回去。
他能感受到老八的擔憂，這種擔憂也是出於「私人」，而非作為一個皇帝或是為朝廷考慮。
「先回山莊，年關將至，若是過了年關你還想著回瀛島，朕，絕不攔你。」
「哦。」
又是一聲「哦」，韓佑沒有多問，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人了。
老八沒有去送，直到文武走來，後者開口問道：「陛下為何篤定韓監正年關后不會離開？」
「若是韓百韌當真由黃有為等人所說的那般善戰，他在瀛島兵多將廣又帶著大量火藥箭，年關前定能傳回捷報，有了捷報，韓佑便會安心，安心了，也就不急迫了。」
「陛下莫非沒看出來，韓監正並非是因擔憂戰事而如此迫切回瀛島。」
「看出來了，朕，感同身受。」
老八幽幽的嘆了口氣：「容朕再想想對策吧。」
四個皇子也走了過來，沒有小王爺周衍。
有一說一，這麼多皇子中，其實也就老大老二老三比較Der，老大狠，老二莽，老三傻，除了這哥仨外，其他皇子都很不錯，哪怕是小八也不過是因為年紀和經歷的緣故才有些懦弱罷了。
老八知道這四個孩子想要幹什麼，不耐煩的揮手道：「滾吧，去四季山莊吧。」
哥四個頓時喜笑顏開，勾肩搭背著離開了。
之前四個皇子陸續入京，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四季山莊，結果帝后二人想要拿這倒霉兄弟當人肉盾牌，天天摁在皇宮不讓離開，每天可謂過的度日如年。
再說韓佑，在宮門口等了一會，皇后也讓人將三位夫人一個孩子外加海哥送出來了。
韓佑本想露出標誌性的大大笑容，嘴角倒是上揚了，笑的很浮誇，或者說是很苦澀。
之前離開瀛島的時候倒是沒想那麼多，現在總覺得自己像是一個逃兵，沒有將最後一個瀛賊趕盡殺絕，如同對不起那些戰死的袍澤們一樣。
韓府馬車早已等候多時，韓佑與三位夫人進了馬車后，俱都沉默，越是沒人開口，越是沉默，越是沉默，車內的氣氛越是壓抑。
韓佑想說點什麼，這麼久沒見，總是有千言萬語要說的，總是要抱抱孩子的。
只是當他伸出手時就會想到一些事，想到一些不知該如何開口，如何去抱孩子的事。
「煩死了。」
關鍵時刻還是司空昭有主意，沒好氣的說道：「回去睡覺，我們三個一起。」
話音一落，韓佑終於綻放出了久違的笑容，伴隨著一絲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