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猶記驚鴻照影來
番外2:猶記驚鴻照影來
「江鴻翊!」
聽到聲音的江鴻翊循聲望去,只見二皇子正斜坐在他家牆頭上。
少年身姿英挺,仿若修竹,一襲淡紫色長衫更添風采。
「二皇子殿下,您怎麼……」
話音未落,二皇子赫連玄暉便從牆頭上跳落,正好站在江鴻翊的對面,腰間的玉佩還微微晃動。
「卿月呢?」赫連玄暉看了下四周,確保沒有什麼人瞧見后這才湊到江鴻翊跟前。
「上巳節那日我忙著別的事情,沒顧得上與卿月多說幾句話,這不是京郊別院的梨花正值開放的時候,我想著和卿月一起去瞧瞧。」
江鴻翊扯了扯嘴角,「恐怕殿下的打算要落空了,小妹近來忙得很。」
赫連玄暉微微蹙眉,「她又在忙什麼?不會是還在生我的氣吧?」
「那這個我就不得而知了。」江鴻翊淡淡道,「這個時辰,按理來說殿下應該在尚書房聽講。」
「那我去瞧瞧她。」說罷,赫連玄暉輕車熟路地便要往後院走去。
江鴻翊上前攔著他,「還請二皇子殿下守禮一些。」
「我就是與她說兩句話。」赫連玄暉無奈道。
上巳節那天,他是跟著他父皇一起出宮的,有別的事情要忙,所以才那般急匆匆;他自知沒有守著承諾,這段日子他也寫了不少書信,可卿月根本就沒有給他回信。
他心裡多少有些不踏實,這才想著偷偷出宮瞧上一瞧,早知道江鴻翊這般攔著他,他剛剛就不叫江鴻翊過來了!
「二皇子殿下!」江鴻翊語氣加重,但態度很明顯,他不希望赫連玄暉偷偷跑到後院找他小妹。
「罷了,殿下若是有什麼想說的,我可以幫忙轉達給小妹。」
江鴻翊已經選擇後退一步了,他心想,若是赫連玄暉識趣兒,那就將想要說的話寫下來,到時候他交給他小妹就是了。
赫連玄暉想著還是自己當面說一說比較好,又試探一番,見江鴻翊態度堅決,他也沒了辦法,只好將想要說的話寫在紙上,由江鴻翊幫忙轉交給江卿月。
「你別偷看!」這信還沒遞到江鴻翊手裡呢,赫連玄暉又忙不迭地補充著。
江鴻翊點了點頭,「小人行為,我還是不屑於做的。二皇子殿下大可以放心。」
赫連玄暉這才不情不願地將手中的信交給江鴻翊,「一定要交給卿月!」
江鴻翊在側門送走了赫連玄暉,轉身回府的時候正好看見自家小妹站在他身後。
「喏,二皇子讓我轉交給你的。」江鴻翊神情淡淡,將懷中的信掏出來遞給江卿月。
江卿月伸手接了過來,只輕聲道了謝。
江鴻翊想著剛剛二皇子說的那些,不由得幫忙出聲,「上次二皇子確實是有別的事情,那天皇上還來咱們府上了,二皇子又得皇上看重……」
「卿月明白的。」江卿月沖自家大哥嫣然一笑。
「那你為何一直不給他回信?」江鴻翊腦子一熱,脫口而出。
江卿月沖他微微福身,「大哥先忙,卿月就先回丹若居了。」
江卿月心裡也是想給赫連玄暉回信的,只是近來她接觸內宅之事,學到了一個點,她想著在赫連玄暉身上試一試,看看有沒有效果,不過這半個多月的時間試下來,瞧著那效果還是十分顯著的,看樣子那法子還真有用。
不過過猶不及,如今赫連玄暉都偷偷出宮來看她了,她也該適時地回應一二。
這般想著,江卿月已經開始思索待會兒如何回信了,不過在此之前她需要先看看這封信上的內容是什麼。
*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江卿月伸手接了朵梨花花瓣,轉頭沖一旁的赫連玄暉輕聲道:「明明現在桃花開得特別好,為何要帶我來看梨花?」
「什麼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肯與我出來遊玩才是。」赫連玄暉笑著說,「你現在不生氣了吧?」
江卿月嘟了嘟嘴,佯裝惱怒,「我什麼時候生氣了?」
赫連玄暉見狀忙補充著,「好好好,你沒有生氣,是我說錯了話。」
「本來就是。」江卿月輕哼一聲,轉身看向別處。
路全拉了拉白榆的衣袖,「白榆姑娘,咱們跟在後邊吧。」
白榆瞧了瞧前頭的兩位主子,會意地點了點頭,兩人放慢腳步,不遠不近地跟在兩位主子身後。
亭上風光倒是比下頭的風景更好一些,白榆和星榆早早地上前將茶水和糕點放好,江卿月手上捏著一塊栗子糕,細細品嘗著。
「卿月,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赫連玄暉扭頭看向她。
微風吹來,衣袂翩翩,江卿月的心猛地跳動兩下,隨口道:「你也只比我大一歲罷了。」
「父皇說要我先跟在他身邊歷練歷練……」之後還有江南那邊的事情等著我去處理,卿月你……
「挺好的啊。」江卿月笑著說。
其實她知道赫連玄暉說的是什麼,可是他們兩人的婚事只是她姨母和母親口頭上的許諾,外加皇上默許。
母親說了,這層窗戶紙未戳破前,她不能做任何逾矩的事情。
現在她與赫連玄暉只是有著些許親戚關係的表兄妹,而非談及婚事……
「罷了,與你說不通。」見她一副什麼都不懂的樣子,赫連玄暉也不禁泄氣,只當他這小青梅還沒開竅吧。
……
「無上皇,無上皇……」路全將夢魘中的赫連玄暉叫醒。
醒來后的赫連玄暉一臉茫然,看著這屋內的擺設,再瞧瞧眼前路全的模樣,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朕這是又夢魘了……」
路全也不禁搖頭嘆氣,自江主子離世后,他家主子便時常夢魘,如今已有三年之久了……
「無上皇,要不奴才去喚太醫來給您瞧瞧吧。」考慮到赫連玄暉年紀大了,路全覺得還是讓太醫過來瞧瞧比較穩妥。
赫連玄暉沖他擺了擺手,「不用了,這是老毛病了,你退下吧。」
看著路全關上門離開,赫連玄暉顫顫巍巍地起身,走到一旁的書架上取下一幅畫。
畫上的女子嫣然大方,一如他記憶中的樣子。
他輕撫畫卷,想著剛剛自己又夢到年少時的事情,想著自己未去江南之前的事情,想著她剛剛嫁入慶王府的日子,想著想著……
「卿月,我想我很快就能去找你了,你還能記得我嗎……」赫連玄暉看著江卿月的畫卷,出聲喃喃著。
只可惜,沒有人回應他。
……
元昭七年,五月十八日,同心殿
「是瑄兒嗎?」赫連玄暉輕咳兩聲。
赫連瑄穿過迴廊,帶來一陣海棠花的香味,「兒子給父皇請安。」
「咳咳……」
赫連瑄從路全手上接過葯碗,將湯藥喂到赫連玄暉的嘴邊,身後還跟著不少太醫。
「皇祖父的病治了這麼久都不見好,要你們有何用!」元昭帝怒急,呵斥著跪在地上的太醫。
太醫們低垂著腦袋,只林太醫一人出聲道:「回稟皇上,微臣等已經儘力救治,只是無上皇……」
「佑兒,不用為難他們了,朕的身子朕心裡有數,朕該去找你皇祖母了……」赫連玄暉沖孫兒元昭帝笑了笑。
赫連瑄端著葯碗的手微微發顫,「父皇……」
「讓他們都退下吧,朕想和你們父子倆說說話。」
赫連瑄點了點頭,路全會意地將太醫們都領了出去,順便問了下那位林太醫,在得知自家主子確實壽命無多時,他也不禁沉默……
「皇祖父,孫兒已經傳信給四叔和姑姑了,他們很快就會進宮的。」元昭帝小聲說著。
赫連玄暉閉著眼睛,輕輕應了一聲。
他剛剛忽然想起一件事,後日是卿月的生辰,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親眼看看她,再給她過一個生辰……
赫連玄暉示意兒子將他扶起來,順便讓孫兒將那副畫給打開掛在對面,他痴痴地望著那副畫,「瑄兒,你母后她……」
赫連瑄陪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他知道有些事情他父皇說得並不對,因為差不多的話他也在他母后的口中聽到過。
就比如,他父皇說他當年沒辦法,只能立他母後為貴妃一事兒。
可他母后卻說,自她成了側妃后,所有人都覺得塵埃落定,沒有人去查那所謂的天生鳳命到底是真是假,唯有她一人還在執著著,執著地想要知道一個真相……
再比如,他父皇說他最在意的女子便是他的母后,所以他一步步謀划,讓他母后終於能與他站在一起。
可他母后卻說,破鏡難重圓,哪怕年少時再怎麼喜歡,可經歷了那麼多事情后,她依舊收回了自己的心,而後那些年的相伴,也只是他母後為了得到想得到的一切而做出的妥協。
不過母后也說了,人心都是肉長的,在父皇退位,陪著她遊山玩水的第三年,她的心也漸漸被填上,刻意地忘記從前的那些事情,他們依舊是最和美的一對帝后……
「父皇,兒子記得了。」赫連瑄沖赫連玄暉點了點頭,「兒子會將您和母后合葬在一處的。」
「好,如此甚好。」
說了這麼多的話,赫連瑄又扶著他躺下,給他掖好被子后緩步離開同心殿,倒是元昭帝還待在殿內。
「皇祖父,您說的好像不對,您知道是一回事,可是您從未與皇祖母說,您瞞著皇祖母,皇祖母心裡肯定不高興,這麼簡單的道理孫兒都能明白,您怎麼就不明白呢。」
元昭帝的聲音很輕,輕的好似聽不見……
赫連玄暉猛地睜開雙眼,是啊,這麼簡單的道理,他為什麼就不明白呢。
不是他不明白,而是當時的他不能明白;也難怪在經歷那麼多事情后,他的卿月會離他那樣遠……
他強撐著身子,見到了酷似小青梅的外孫女,他的兒子、兒媳、女兒、女婿、孫兒、孫女、外孫、外孫女都在殿內,想見的人都見到了,他倒是沒有任何遺憾了。
他馬上就能見到他的卿月了,眼神開始渙散,可他的目光卻一直看向對面的那幅畫。
卿月,我來為你過生辰了……
元昭七年,五月十九日亥時,無上皇慶寧帝崩逝於同心殿。
其孫元昭帝按著慶寧帝臨終遺言,將其與元儷皇后合葬於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