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先生問題實在太多
遲不歸所問容晚玉早有思量,從容不迫地點頭應答。
「澧朝醫術,多為家傳,家傳之下又有傳男不傳女的慣例。」
「我知道,這慣例是為了立家之業不外傳,但醫塾的設立,本就是為了打破醫術流傳的方式舊俗,讓天下有好生之德之人,皆有路可走。」
容晚玉說著說著,想起了在石蘊堂中,最開始招收的那批女學徒們,語氣中更添感慨和惋惜。
「你知道,石蘊堂我只招女學徒和女大夫,如今除了我坐堂的大夫只有兩人,學徒里,留到現在的,一個手都數得過來。」
學醫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期間還需要見識大量的病人和病症,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大夫。
石蘊堂的女學徒,不用交納學費,除了包一日三餐,待學有所成,可以開始幫著抓藥熬藥后,還另有工錢。
但即使如此,還是有大半學徒,被家裡人帶了回去。
有些是覺得即便學了一手醫術,但終歸是女子,要靠這個本事立身難容於世,還不如回家學些世俗認可女子該學的本事。
有些是覺得學有所成太過漫長,家中急需用錢,不如讓女兒幫家裡做農活或者去大戶人家當丫鬟來得划算。
更多的,則是根本不將女子當做家裡的一份子,只想著適齡就可以許配出去換得一份嫁妝貼補家用。
「我知道,一開始將她們送來石蘊堂的那些人,本就只是看中了石蘊堂不收學費又包三餐,想給家裡減輕些負擔罷了。」
想起每一個不得已離開石蘊堂,走的時候眼裡全是淚的半大姑娘,容晚玉便緊緊蹙起了眉頭。
「之前你我便說過,女子立世之難。我便想要在醫道上,給她們開出一條路來。」
「靠我一人之力遠遠不夠,再加上侯府之力也不夠。必須得有朝廷出面,才能引導百姓改變根深蒂固的女子無用之論。」
這番解釋,讓遲不歸似乎更加了解了容晚玉的內心深處。
身為女子,哪怕容晚玉身份尊貴,卻也能看見並且感受平民女子之苦,且願意為她們付諸努力,改變她們的命運。
心中縱然觸動,但遲不歸依舊保持著頭腦的清醒和理智,依舊站在朝廷的角度發問,「如此做,對朝廷,對澧朝的江山社稷有何益處呢?」
「自然有益。」容晚玉信心滿滿,仰著頭有條不紊地回答著遲不歸的提問。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一朝百姓就是一朝根本,若能設立醫塾,便能有更多有能力的大夫,治病救人,緩解勞動力的流失。」
容晚玉說著說著,慢慢晃起了腦袋,像是在學堂背書的學生一般,念念有詞。
「而女子,有孕育生命的本事。更多的女大夫就能更好地針對生育付諸努力,長此以往,能順利長大的孩子,也會越來越多。」
這些理由,並非只有空泛之談,容晚玉還拿出了這段時日在石蘊堂收集到了實例支撐。
石蘊堂因為皆是女大夫,所以來求醫的病人中,女子還是佔據了多數,其中事關生育和產後婦科之症的又佔了大半。
更多的女大夫便能更好地應對婦科之症,這將直接影響澧朝人口的誕生和增長,六部之中,無論哪一部,都會樂見其成。
遲不歸笑著點了點頭,又問了許多問題,或大或小,還有許多涉及之後具體施行的細節,有不少是容晚玉沒有察覺的部分。
一問一答,便去了一個時辰,最後遲不歸沉思良久,似乎終於再沒有問題,容晚玉才鬆了一口氣。
接過秋扇遞來的茶水,容晚玉潤了潤說得口乾舌燥的嗓子,自己又給遲不歸倒了一杯,看向他的眼神還心有餘悸。
「沒別的問題了吧?」
遲不歸見她跟學生面對嚴厲師長一般,有些好笑,伸手颳了一下容晚玉的鼻尖,「嗯,沒有了,夫人考慮得很是周全。」
「周全你還這麼多問題......我算是知道,為何甚少收到你下屬宴請的帖子了。」
容晚玉嘟囔了一句,忽然就和在遲不歸手下行事的文武百官有了感同身受之感,難怪前世遲不歸被人戲稱為鐵面郎君。
在政事上的一絲不苟,讓百官私下也不敢和遲不歸來往過多,生怕一封帖子送去,不在官場還要被拉著奪命連問公事。
「夫人這是在怪我問題太多?」
遲不歸似笑非笑,一語點醒了容晚玉,「夫人可曾想過,這策論能過首輔這關,六部自然不會有任何疑難。」
他一口氣問了容晚玉諸多問題,並非是雞蛋裡挑骨頭,而是站在六部的立場上,先一步幫容晚玉排憂解難。
只要容晚玉根據他所提的問題,重新整理成文,再提交至六部審議,他保管這份提議可暢通無阻。
容晚玉聞言這也才回過神來,一改假裝埋怨的神情,笑著上前一撲,摟住了遲不歸的脖頸。
「先生紀律嚴明,大公無私,實乃我輩表率!」
「現在知道拍馬屁了?只是嘴上說說,是不是太輕鬆了些?」遲不歸看著近在咫尺的朱唇,壓低了聲音,若有所指。
容晚玉察覺到了曖昧的氣息,眼神遊離了起來,原本伺候在側的丹桂和秋扇,對視一眼,十分有眼力見地行禮告退。
趕在遲不歸俯身親近前,容晚玉維持著最後的理智,伸手捧住他的臉問道,「你不是也有好消息要告訴我嗎?是什麼?」
遲不歸的眼神已經染上了情慾之色,伸手握住容晚玉纖細的手腕,在她的掌心落下一吻,然後側首眼含濕意地凝望著她。
「夜已深,夫人當真還要和我說不相干之事嗎?」
掌心的酥麻和眼神中的纏綿,讓容晚玉整個人如同泡在溫泉之中,忍不住鬆了手上的力道,整個人投入了遲不歸的懷中。
春宵苦短,有情人自無辜負之意。
鬧騰到大半夜,次日容晚玉難得睡得極沉,聽見屋外秋扇的呼喚聲,才從睡夢中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