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不要離開
這天夜裡,紫薇沒有來我的宮裡,我獨自熄了燭火睡了。
夜深寂靜,宮門外頭來往的匆忙而沉重的腳步聲擾得我整夜無法安眠。
後半夜外頭又開始下雨,雨滴敲打著我窗前的玉階,帶來一室清冷。
早起來伺候我梳妝的是新來的小婢,看著年歲不大,手卻極為靈巧,幾個呼吸的功夫,已然為我挽了個新式樣的髮型,居然和我的臉蛋非常契合。
我正滿意的對著鏡子欣賞,綠蘿風風火火的從外頭衝進來,顧不得什麼禮數的拉著我的袖子進了裡間,叮囑小婢出去守著。
「大清早的一身露水,你這是去哪裡閑逛了?」
「綠蘿沒有去閑逛,」她慎重的趴在窗子那裡看了一會後,趴在我耳邊說了個令我震驚的消息。
綠蘿很快出去了,說是去廚房看看我的早膳好了沒有,再不吃胃會不舒服的。
直到飯菜熱氣騰騰的端上來,我還是一身僵硬的坐在裡間的榻上,紋絲未動。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做為受害者的我也是始料未及。
早膳后,雨下得越發大了。
我站在窗前望著滿院桃樹在雨中伸展著枝條,被洗滌過的花瓣更加的嬌艷,可我的心口卻微微的發涼。
清姐姐獨自一人頂著雨來看我。
「蕊兒你還未聽說吧,害你的人找到了,是玉側妃。臭龍罵她善妒又兇狠,竟敢傷他心尖上的人,已然削了她的仙籍,連同她生的那個女娃娃一同扔入輪迴井了。剛剛早朝又有人掀發狼王一身反骨,居然暗中修鍊邪術想要攻上天庭取天帝而代之。天帝震怒,發令徹查。我來的時候,那些天兵凶神惡煞似的往下界去了。」
清姐姐說完了,等著我的應和。我卻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不能自拔。
玉側妃出自狼族,如今她犯下大錯,狼王被查,想必整個狼族是要一同覆滅的。此前我也曾聽聞過狼族不服天族管束,天帝早有拔除狼王之心,只是未找尋到合適的時機,一直未動手而已。
如今狼族公主謀害太子側妃,害天族與花界交惡,累及天族太子,罪責不可謂不重。
如何量刑,全在天帝一念之間。
狼族會被如何處置,我並不在意,我在意的是那個小女孩和輪迴井。
輪迴井是天族對修鍊之人最狠的懲罰之一。
神也好,仙也好,還是那些修鍊有成卻不願得道成仙的妖魔鬼怪也好,但凡入了輪迴井,不僅一身修為盡數沒了,連仙骨也會一併剔去,永生永世皆無法再列仙班,便是連修鍊也是沒有機緣的。
兇手受到懲罰我不僅沒有絲毫喜悅,相反覺得悲涼。
今天之前她一直是太子府中最受寵的側妃,不僅生有一女,肚子里還懷著一個。據天醫所診,這胎定是個男娃娃。眼看著再有一月那孩子就可落地,卻因為娘親的過錯而永遠無法得見天日。
母親入了輪迴井,未出世的孩子註定消失在這天地之間,且再無脫生為人的可能。
玉側妃便罷了,不管事情是不是她做下的。是她,那隻能是她,而做錯事總要為錯誤負責。可孩子呢?那可是太子的親生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貴為天族太子,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肯放過,他擁有的該是如何一顆冷酷的心!
此時我不免在想,那個與我畫眉、伴我共舞,又為我種下滿庭桃花的太子紫薇,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而他說與我聽的那些甜言蜜語、他與我那些抵死纏綿的日夜,都是真心的嗎?
還有天族,不應是這六界當中最為祥和的所在嗎?為何會發生修鍊邪術、謀害人命這等下作之事?而天族中人對於親情竟如此不屑一顧嗎?親生的孩兒都下得了重手,若是換了旁的人,豈不是會死得連渣都不剩。
我心下凄凄,不敢朝深處多想。
清姐姐見我興緻不高,以為我仍未從之前的事情中走出,囑我好好將養后嘆息著離開了,獨留我一人在凄冷的窗前顫抖。
綠蘿說我暈迷那日太子便在我榻前不眠不休的守著,不住的喚我醒來不要丟下他,她說太子緊緊的抱著我,那副害怕失去我的樣子足以令任何人動容。綠蘿說三公主太子他是真的疼你,眼睛都紅了好幾次。
可我醒來后,紫薇他什麼也不問的與我抵死纏綿,關於我為何會暈迷卻未問過我一個字。二哥揍了他一頓之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作了玉側妃,又以無比正當和磊落的借口抄了狼族。
這件事情細思及恐,我不敢再想下去。
但願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測,紫薇他真的只是發作了犯錯之人,他真的只是為了給我討個公道,而那不可一世的狼王也真的存了謀反之心。
思慮太過,我變得懨懨的,不想和任何人交流。
我害怕我只是個天家滅掉狼族的借口,我更怕其實整件事情和那玉側妃和狼族無關,他們只是被圍在局中的困獸。
而我,則是那把殺死他們的利刃。
許是聽說了我的不適,紫薇穿著血腥味兒四溢的盔甲衝進我的寢房,扔下手裡的東西便抱住我,完全不去想他那身堅硬到足以將我弄傷的盔甲會讓我更加的不適。
屋子裡血腥味甚濃,我有些難過的微微轉過頭,目光卻恰好落在剛剛太子扔於地上的那個東西。
那是顆被齊頸斬斷的狼頭,呲著長長的獠牙,怒目圓睜,已經凝固的血液變成駭人的紫黑色。
不必費心去想,這定是狼王的頭。
我只覺呼吸困難,心臟跳得異常艱難。
今日犯錯的是狼族,他取了狼王的頭來給我公道。如若有一日,我也犯了這種錯,紫薇他是不是會砍了全天下的桃樹以示公允呢?
我沒有答案。
「心兒,心兒,我已經嚴懲了傷你之人,以後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心兒,你好好的,陪在我身邊,不要離開,不要害怕,把一切交給我就好。」
我感覺得到,他抱著我的雙臂雖然極緊,卻難掩劇烈的顫抖。彷彿一個孩子抱著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回的寶貝,生怕再次失去那樣,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