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不要問我(一)(4)
他掙脫保安乙拉開門想往外沖,保安丙立即用自己肥胖的身體堵住門縫,他的頭撞到保安丙的胸口上。***保安丙說你竟敢撞我?他本來想向保安丙道歉,但保安丙已經把他推倒在地板上。他從地板上站起來,身體搖搖晃晃,喪失了平衡。他的手在空中揮舞著,想要抓住一件可靠的東西穩住自己。他抓到了辦公桌上的水壺。水壺搖晃一下,從桌子上摔下去。一個水壺摔下去,兩個水壺摔下去,三個水壺跟著摔下去。它們全摔碎了。保安丁說你竟敢砸保衛處的水壺?衛國聽保安丁這麼一說,身子竟然不搖晃了。他想才幾秒鐘時間,我又是撞保安又是砸水壺,這不是罪上加罪嗎?我可是徹底地完蛋啦。但是我要從這裡出去,我只想從這裡出去,我不撞你們打你們不砸水壺不對女學生耍流氓,真的我只想從這裡出去。
衛國抓起一把椅子護住自己的胸膛朝門邊走。保安甲說你想打架嗎?衛國說不,我要出去。保安甲說把椅子放下。衛國說只要讓我走出門口,我就把椅子放下。但是我求你們,求你們不要往我的椅子撞。保安甲伸手去抓衛國手裡的椅子。衛國把椅子高高地舉起來,在舉的一瞬間椅子腿掛到了保安甲的下巴。保安甲倒下了,下巴冒出一股鮮血。保安乙說你竟敢打保安?放下,你再不放下,我就把你銬起來。衛國想我又犯下了一條打保安的罪名,這下可真的完蛋啦,完蛋就完蛋吧。他舉起椅子,朝玻璃窗砸過去,窗口上的玻璃稀里嘩啦地塌下來。他一屁股坐在玻璃上,嘴裡出嗚嗚嗚的哭聲,哭聲夾雜著說話聲。我叫你不要往椅子上撞,你偏要往椅子上撞,這不是逼我嗎?我都快30歲了,還沒談過戀愛,都已經是副教授了,還沒吻過女人。你們幹嗎還要逼我?
5
被衛國擁抱之後,馮塵給母親打了一個電話。這一夜她幾乎沒有合眼。牆壁是黑的,窗口也是黑的。她看見一隻手,正在黑漆漆的窗口上粉刷。那隻手一來一往,把白色的油漆均勻地塗到方框里,刷子所到之處,窗口慢慢地變白。几絲黏稠的油漆從刷子上脫離,滴到窗台上,窗檯於是也變白了。只有窗角和刷子還沒有完全刷到的地方,還留下一些黑點,於是刷子在上面不厭其煩地刷,刷了整整一個晚上,直到把那些黑點全部刷白。天亮了,馮塵從床上坐起來,第一個念頭就是去食堂打早餐。但是她想這是不是太正常了?我既不能去打早餐,也不應該去上課。馮塵重新躺到床上,一躺就躺到下午。這一次她是真的睡著了。
馮塵是被樓下的一陣喘聲驚醒的,那是哮喘病患者出來的粗糙而又親切的喘息聲,現在它正沿著樓梯逶迤而上,一直逶迤到她的床前。聽到喘息聲隔著蚊帳噴到自己的臉上,馮塵突然想哭。但是她怎麼也哭不起來。馮塵打開蚊帳,看見母親紅歌的眼圈讓那些差不多要流出來的淚水泡紅了。母親抹了一把眼眶,說你哭過了?馮塵說哭過了。母親說我想見他。馮塵說我不想見他。母親說你以為我想見他嗎?只是我的手掌想見見他。我的手掌一直都在癢,現在已經按捺不住了。馮塵說你想對他怎樣?母親說不怎麼樣,就是想扇他一巴掌。馮塵說我已經扇過他了。母親說他這麼流氓,一巴掌算得了什麼?一巴掌算是便宜他了。馮塵說還是算了吧,我還要在學院待下去。母親說怎麼能算了?我們把你養大容易嗎?我跟單位請假容易嗎?好不容易進來一趟,怎麼能算了?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一頭撞死算了。
馮塵帶著母親來到衛國住宿的單身漢樓前。這時太陽正好偏西,光線照著她們的背部。儘管她們離樓房還有十幾米遠,但是她們的影子卻先期爬上了樓梯。紅歌比馮塵肥胖一倍,所以她的影子也比馮塵的影子肥胖一倍。她走一步罵一句,每一聲罵都頂得上一顆炮仗。馮塵說媽,你能不能小點兒聲?紅歌說我幹嗎要小點兒聲?又不是我耍流氓。馮塵彎下腰,說媽,我的涼鞋壞了,我走不動了。紅歌推了馮塵一把,說那就提著涼鞋走,告訴我他住在哪一間?馮塵指著四樓的一個房間。紅歌甩下馮塵,朝著四樓飛奔而去。喘息聲消失了,母親身輕如燕,跑得比卡爾?劉易斯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