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嫁禍
第492章嫁禍
皇帝慢慢睜開眼睛,失望和不甘的情緒在眼裡翻湧,「你就這麼怕死嗎?」
「這一路上,你已經哭過無數回,可回回都是為了你自己。」
「你可曾為朕哭過一回?」
「你為什麼要我為你哭?你中毒了嗎?你像我一樣快死了嗎?這一路走走停停,今日已經是第九天了!你看看我這張臉,你知不知道,明日我就要死了!」
駱靈兒的聲音變得尖利起來,情緒激動而狂躁,被撓得到處都是血痕的臉上,哪裡還是半點往日里的嬌嬈風情?
「我知道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但我也是被逼無奈!你不要總覺得我欠你,作為母親當年能把你生下來,出宮前把你安排妥當,我已經算是盡了做母親的職責!」
皇帝露出一絲苦笑,「把朕胡亂丟給其他人撫養,自己卻偷跑出宮,過你自由自在的生活,就是你做母親的職責?」
「我能怎麼做?留在深宮裡任由別人將我們拆骨入腹嗎?」駱靈兒憤恨道,
「別人都有在朝為官的父兄,我有什麼?先皇素來看不起江湖人士,我總不能將無生門搬出來!沒有背景沒有助力的嬪妃在後宮中活得有多憋屈,你作為皇帝總不會不知道!我逃離皇宮,對你我都好!」
「可你把朕交給她,你知道她是如何對朕的?」皇帝指著端坐一旁一臉淡漠的太后。
一直隔岸觀火的太后掀了掀眼皮,「這是怎麼啦?你好好討伐她就行了,將哀家扯進來做什麼?」
皇帝嘲弄地看著太后,「在父皇面前,你總是裝成一副慈母的樣子,可背地裡,你不願跟朕多說一句話,從來沒有給朕一個笑容,甚至連眼神都吝嗇!朕總是像個小乞丐一樣站在哥哥身旁,羨慕地看著你對他無微不至的關懷!你可知道,朕小時候總想著,若能被你牽一牽手,抱一抱,朕願意立即去死!」
「可你,眼裡從來沒有我!朕總覺得是自己沒有哥哥優秀,所以朕拚命在你面前表現,只為贏得你的一個眼神!可你對朕的努力視而不見,朕不管做什麼,在你面前都只是個透明人!你知道這對一個孩子來說,有多殘忍嗎?朕從小到大,一直活在自我懷疑中,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差勁的人,差勁到連親娘都厭棄!」
駱靈兒驚訝地看著太后,「你為什麼這樣對他?當初我撞破了你假孕的事,就在你要殺我滅口之際,我對你說,我想出宮,我願意將肚子里的孩子給你!你是怎麼對我說的?你說你會將他當做親生兒子對待!」
太后深深嘆氣,「哀家當初確實是這麼想的,可隨著他慢慢長大,哀家發現,不是自己的孩子,還真養不親。他總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那股小家子氣,那畏畏縮縮的樣子,哀家看了就心煩,實在做不到當他是親生的!」
「但是……」太后瞥了皇帝一眼,「哀家終歸養活了你,沒有因為你不是哀家生的,就要了你的性命,所以哀家並不欠你什麼!」
「好!你們都不欠朕!」皇帝表情古怪地笑了起來,「一切都是朕的錯!」
駱靈兒伸手拍了拍皇帝,「行了,人總是要朝前看!雖說小時候沒有娘疼,但老天不是補償了你嗎?你都坐上了皇帝之位,還有什麼是不滿足的?」
太后語氣中帶著掩飾不住的嫌棄,「這也是我一直想對他說的,做人要知足!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了,還一直沉浸在小時候的小委屈中不可自拔!哀家就是看不慣他這種矯情!」
駱靈兒點頭,「是啊!這世上誰也不欠誰,我都成這樣了,皇帝你作為兒子也沒為我哭過一回!你看我有怪過你嗎?說到底,還是你的心胸不夠開闊!」
皇帝倦怠地閉上眼睛,過了半晌,低聲道:「你們兩個,當年誰為朕唱過兒歌?能不能再唱一回?」
「兒歌?」駱靈兒吃了一驚,「什麼兒歌?你多大了?還要聽兒歌?」
太后呲了一聲,「有什麼好吃驚的?他的心裡住著一個永遠都長不大的小孩,他即使說要吃奶,我都不會感到意外。」
皇帝像是沒聽見,自顧自道:「朕總是做一個夢,夢見自己躺在搖籃里,一個婦人坐在旁邊,唱著溫柔又好聽的兒歌,那聲音里充滿了愛,她好愛朕。」
說著看向駱靈兒,「是你唱的吧?你曾經也是疼愛過朕的,對嗎?」
駱靈兒眼裡閃過茫然,神情中帶著敷衍,「那是一定的!哪有人不愛自己的孩兒的?」
「那今日就為朕再唱一回吧!」
駱靈兒一愣,「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哪裡還記得兒歌要怎麼唱?」
皇帝臉上的期待消失了,喃喃道:「所以你忘了,被朕記了幾十年的歌聲,那麼美好的歌聲,你竟然全忘了。真正記住的,只有朕一人,沒有人會在乎,沒有人會感同身受,永遠只有朕一個人在原地。」
太后忍無可忍,「夠了!又來了!你總是用盡辦法讓身邊的人愧疚,可哀家不吃你一套!」
駱靈兒不停撓癢,「皇帝,能不能說點別的?我這全身上下像是有無數只螞蟻在爬,你有這些翻舊賬的功夫,不如想想怎麼救我!」
這時,窗外有人大聲道:「前面就是咸川縣了,黑河城馬上就到了!」
駱靈兒一把抓住皇帝的手,「兒啊,你一定要救救娘!娘要是拿不到解藥,明日就必死無疑!」
太后哼了一聲,「你這解藥只怕拿不到!這一路上,玄甲虎師暢通無阻過了南雍關,說明黑河城早就得到消息,對我們的情況了如指掌。皇帝如今不過是砧板上的肉,他自身都難保,你還寄希望於他救你?」
駱靈兒驚惶不已,「皇帝,我如今只有你了!你可不能不顧我的生死啊!駱宸兒是攝政王的妻子,你去求求攝政王,總會有希望的!」
太后忍不住冷笑,「讓皇帝去求攝政王?攝政王與皇帝之間,如今只剩仇恨!」
「仇恨?」皇帝一臉的不解,「太後會不會言過其實了?朕與皇叔之間,不過是有一些誤會而已。只要把當年的真相說出來,解除誤會,皇叔自然會原諒朕。」
「當年的真相?」太后盯著皇帝,猛地明白過來,「所以,這就是你讓哀家來黑河村的真正用意?事到如今,你還想著嫁禍於哀家?將當年的事情歸咎於哀家頭上?」
「怎麼能算嫁禍?」皇帝目光帶著陰冷,「毒藥本就是太后你給的,下毒也是太后你教唆的,朕當年只是個沒有主意的孩子,朕是被太后利用了!」
「皇上說得在理!」駱靈兒面含挑釁,「無生門自然也是太后請的,我可以作證。」
太后的目光在兩人臉上來回梭巡,突然撇了撇嘴,「你們兩個倒聯手對付起哀家來了。提醒你們一句,攝政王可不是傻子,若誠心認錯,或許還能贏得一線生機,不要弄巧成拙!」
皇帝冷笑一聲,不再說話。
約莫一個時辰后,馬車外突然歡呼聲如雷動,「黑河城到了!」
皇帝面色陰沉。
太后冷聲道:「皇帝,接下來就是對你的審判時刻,終歸是哀家養大的,哀家希望你平安!」
皇帝突然掀開帘子,大聲叫著:「這就是皇叔住的地方嗎?皇叔在哪兒?停車!朕要見皇叔!」
說完直接跳下馬車,摔了個四腳朝天。
馬嘶聲響起,騎馬的將士勒住馬頭,皺眉看著馬蹄下的皇帝,「皇上,你這是鬧哪一出?」
皇帝眼神急切,不管不顧連滾帶爬往前沖,身影倉皇而狼狽,「皇叔,二十一年了,朕來得太晚了!」
「皇叔啊!朕念了您二十一年,這二十一年中,朕就沒有過一天的安生日子啊!」
「皇叔,您既然還活著,為什麼不回京城?沒有你,朕這個皇帝當得好生無趣!」
皇帝倒在城門前,聲淚俱下,字字泣血。
「這……還可以這樣?」
羅將軍看呆了。
要不是皇帝親口跟他說御駕親征,他此刻一定會被皇帝感動得熱淚盈眶。
皇帝的虛偽,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
老臣們見怪不怪,紛紛下了馬車,越過皇帝直往城門而去。
武平侯王長陽趙行堅等人帶著村民們迎了出來。
村民們敲鑼打鼓,列隊迎接。
「歡迎玄甲虎師!」
「歡迎各位大人!」
「謝謝大家!盼了這麼久,可算是舉家搬遷過來了,真是不容易啊!」老臣們激動得哭了。
趙行堅負責接待老臣及其家屬。
「各位一路辛勞,城裡已備好客棧,各位進城歇息吧!」
那些個夫人直接問:「趙大人,聽說如今可以休夫了?」
趙行堅一愣,「對啊!」
「還真有人休夫?」
趙行堅還沒說話,黑河城婦人們就接話了。
「有!當然有了!咱黑河城嫁出去的姑娘,就是休夫第一人!」
「聽說短短几日,就有上百例休夫案呢!那些平日里氣焰囂張的男人,如今乖得像孫子似的!」
「真的?」夫人們直拍巴掌,「太好了,聽著就解氣!這黑河城是來對了!」
「夫子,由我們帶各位夫人進城吧!」
村婦們將家屬們帶進城,一大群女人一邊走一邊嘰嘰喳喳,熱鬧得不行。
老臣們一臉苦笑,「世道變咯,以後更不敢得罪她們這些母老虎了!」
「咱們這些老傢伙,以後還是夾著尾巴做人吧!不能一把年紀了,還被人一紙休書給休掉啊!」
一句話讓在場的男人們都笑了。
村民們幫著卸行李,牽馬去馬廄,帶著各府的小廝搬運行李進城。
武平侯向玄甲虎師介紹搭建好的帳篷,「這裡是給你們暫住的地方,裡面啥都有,進去看看吧!」
「這住處看著真新鮮,都說黑河城啥稀奇玩意都有,看來是真的!」
玄甲虎師興高采烈地湧進了帳篷。
一片熱鬧的氛圍中,皇帝孤單一人半跪在地上,無人搭理。
駱靈兒跌跌撞撞跑了過來,「駱宸兒,我把皇帝給你帶來了!你快給我解藥!」
駱秋月站在城牆上呵呵笑,「皇帝是玄甲虎師押送來的,跟你有什麼關係?」
「這位就是皇嬸吧?」皇帝臉上掛著兩行恰到好處的淚,「皇嬸這些年陪著皇叔四處飄零,想必受了不少苦!朕對不起你們!」
「皇帝,不要叫得這麼親熱,我們並不熟!」駱秋月揚聲道,「二十一年前,我親眼目睹你狠毒的手段,所以你少來這些虛的,更不要皇叔皇嬸這麼叫,我們沒有這麼假仁假義的侄兒!」
皇帝也不生氣,臉上滿是誠懇,「皇嬸,能不能讓皇叔出來見朕?當年的誤會,朕想當面跟他解釋清楚!朕真的是無辜的!」
「誤會?無辜?」駱秋月冷笑,「你親手端去的毒藥,親眼看他喝下!如若不是我,他早就被你毒死了!你現在說你無辜!還有你這種虛偽透頂的人嗎?」
「皇嬸,朕當年是無心的,朕是被利用了!」皇帝哭訴道,
「只要想起此事,朕就恨不得殺了那時的自己!朕那時才十二歲,心思單純,被太后利用,成為她對付皇叔的武器!其實真正要殺皇叔的,不是朕!是太后!」
「你胡說!」太后掀開車簾,「因為攝政王助你登上皇位,哀家才當上太后,哀家感激他都來不及,怎麼會殺他?」
「這倒是。」老臣們點頭,「太后對蕭家的江山還算忠誠,沒有殺攝政王的道理。」
「有!」皇帝大聲道,「你們知道什麼?太后她愛慕皇叔,後來由愛生恨,所以除之而後快!」
「什麼?」在場的人都震住了。
太后哭叫起來,「皇帝,你休要信口雌黃!哀家這輩子心繫先皇,從無二心!你為了逃脫罪責,如此嫁禍哀家,你還是人嗎?」
「朕沒有冤枉你,朕收著當年的證據!」
皇帝掏出一沓紙,「這些都是太后當年寫下的,各位可以品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