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毒害
壽寧宮裡氣氛沉重且壓抑,縈縈繞繞的葯香像陰霾,籠罩整個寢殿。
年僅三十的皇太後秦羽,剛還政皇帝便纏綿病榻,一病不起。
退朝後,甫弱冠的帝皇齊浩親自到壽寧宮侍奉秦羽進湯藥,未想半碗入喉,她竟噴出一口黑血,如死亡之花般浸染在月牙白的雕龍團花袖子上,猙獰又可怖。
宮人大驚失色,撲通跪倒一片。
秦羽暗暗心驚,葯是她心腹所煎,而且她深諳藥性,根本沒嘗出異樣,看來謀害她的人非同小可,是誰?
「有毒!」李姑姑驚駭地尖叫:「定然是那閹人為了報復太后支持聖上親政,下毒想除掉太后!」
「母后您要撐住!傳太醫,快!」皇帝惶恐又憤怒,紅著眼下令:「速速捉拿陸錦年,朕要將他碎屍萬段,竟敢毒害母后!」
毒性異常兇猛,秦羽無力地靠在他肩膀,拼力忍受萬蟻鑽心之痛,維持屬於太后的莊嚴。
掌印陸錦年權傾天下。白日間,她是高高在上臨朝稱制的太后;黑夜裡,她是微不足道曲意承歡的玩物!難道陸錦年嗜權戀棧,先殺她再行廢帝,另立傀儡?
不可能,她打心底難以接受自己僅僅是只可有可無的棄子。
是皇帝生母張太妃?還是死對頭何大將軍?還是故作柔弱的曹皇后?
「他會反咬你一口,誣陷你弒母……取我墨寶鳳印,哀家要為你明證。」
秦羽咬牙強忍錐心刺骨的劇痛,死也要保護皇帝,恪盡太后本份。
皇帝似乎沒有聽見她說話,陰沉沉的詭異目光死死的盯著外面——他的心腹大將來了,還提著一個用白布包裹正在滴血的玩意兒。
待他入得殿內,皇帝仔細一看分明是顆人頭!
「稟報聖上,閹賊陸錦年已伏誅!」
陸錦年死了!
皇帝興奮得全身顫抖,終於等到這一日!
秦羽難以置信:他果真死了?那她,真正自由了吧,再也沒人能脅迫她做齷齪事。然而她更痛了,似是斷線風箏,急劇墜落,底下是萬丈深淵……
壽寧宮的燈火越來越暗淡,一如她初來乍到,那時她才十八歲,已是當朝太后。
皇帝卻是難以抑制地竊笑,漸漸地笑聲越發不可控制,幾近癲狂,似宣洩大仇得報的快意,又似擺脫控制,真正掌權的狂喜。
他粗魯地把秦羽扔下,迫不及待親自解開裹物的白布,仔細觀察后確實是陸錦年的人頭,再度狂笑,比鬼哭還要瘮人。未幾,把人頭提拎到鳳榻前。
「秦羽,」故作恭謹尊敬的面具已然碎裂,皇帝惡狠狠地盯著氣若遊絲的秦羽,「他死了,想不到吧,這個玩弄你十三年的閹人終於伏誅。他憑什麼?嗯?一個人都不是的玩意,每晚狎玩當朝太后?」
皇帝用力把人頭砸在地上,摔得變形又親自撿起,如此反覆弄砸,不消一會血肉模樣,慘不忍睹。
宮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伏地退下。
皇帝玩累了,重新撿起陸錦年的頭擱在床邊,接著取出一顆黑色藥丸,撬開秦羽的嘴強餵給她。
「我不會讓你那麼輕易死去,皇族的威嚴我得掙回來,哈哈哈。」
他獰笑著退下龍袍,露出精壯的上身,用意昭然若揭:「你知道為了這一日,我是如何的殫精竭慮?你是太后啊,你怎麼可以甘願給閹狗玩弄?你真是不知羞恥,還是你進宮前已經給人玩爛了?」
皇帝伸手扯掉秦羽遮體的龍鳳呈祥團花絲被,因著她病重又有熱症,只在訶子外套了一件米色暗花的裡衣,更顯得她冰肌雪骨,如今裡衣因拉扯而敞開,露出雪白豐盈的巨壑。
「母后好身段啊,怪不得那閹狗願意日夜舔弄你,捧著你,可是你真當自己是我老母親?天天教我做事?你不過是個千人騎萬人壓的妓!」
皇帝雙眼通紅,雙手朝聳立的雪峰抓去——
「啊!」
秦羽緊握的匕首停在半空,本想等皇帝靠近再出奇不意刺死他,誰想一柄大刀橫空出世斬斷了皇帝雙手,眼看血污就要飛濺一身,那握刀之人身手快如閃電,用黑布為她遮擋所有血光。
試問誰可為之?唯陸錦年!
「黎兆洪你背叛我!」皇帝嘶吼著,恨意滔天,整個皇城敢動他的除了陸錦年還有誰!他謀划已久怎會功敗垂成?!他恨啊。
那隻強橫而無匹的白凈手腕刀鋒一轉,輕而易舉劈斷皇帝雙腿,他拎著皇帝衣領摁在床榻前,冷厲猩紅的雙眸盯著已經爬起來,正襟危坐的秦羽。
她臉色蒼白如紙,嘴唇發烏,行將就木。
白日里,老鴇養大的秦羽總是端著架子裝高貴威嚴的一國太后,端著端著就成了真的,安內攘外、推行新政使山清河晏、百姓安居樂業,如此稱職的皇太后恐怕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這就是你拚命想要扶持的皇帝,可惜只是也僅僅是一個廢物而已。」唯一令他意外的是,齊浩竟敢親手毒害秦羽,還妄想玷污!
陸錦年周身發出恐怖的氣息,如閻羅王撕裂大地駕臨人間,他右手成刀落下,外面人頭滾落遍地。
「你弒君是鐵一般的事實!」秦羽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敗,可是滿地的鮮血都在指控她無能,教出一個企圖毒殺母后、玷污母后的敗類。
陸錦年陰沉複雜的眸子閃著嘲弄:「你待如何?要凌遲我泄憤?」
他把大刀遞過去,又反手扔掉,換成匕首。
秦羽知道自己已是毒氣攻心,那顆葯僅能拖延時間而已,她慌了,她和陸錦年月余未見,再見竟即將陰陽相隔。
「看在我陪伴你十三載的份上,立一個不會禠奪我封號的皇帝。」她就是死,也要葬在皇陵,是那些賤人永遠無法企及的尊貴!
陸錦年一口拒絕。
骯髒的齊氏皇朝,真教人噁心,又怎配得上她。
「不,你要幫我……噗,噗,嘔,我不要淪為笑柄!」秦羽氣血突然上涌,劇烈翻滾甚至湧出七竅,她緊緊攥住陸錦年的衣襟,汲取專屬她的溫暖,「答應,我,生前尊榮死後亦要……痛,好痛,陸錦年,我……」
「噓。」陸錦年緊緊抱住她,任噴涌的鮮血打濕前襟,嗓音前所未有的溫柔,「這只是一場夢,睡吧,其實我也是帝子,天下依然是你的天下。」
他竟是帝子?
秦羽蘊月含星的美眸暴凸,縱有千般不甘萬般疑惑,終是在他的安撫下緩緩合上雙眼,這是她至死依然倔強的自尊。可有誰知道,她多麼想問他一聲,對她是否有那麼一點愛意?
可惜,沒有機會了。
若有來生……
「小姐您醒醒,都燒兩宿了,大夫怎麼還沒來?」
「省省吧,她們根本沒給咱主子請大夫,等會我翻牆出去,你仔細給主子擦拭降溫。」
秦羽渾身發燙,耳邊聒噪得很,「放肆,怎敢大聲喧嘩擾哀家安寧。」
這陸錦年,都不安排沉穩的宮女給她守陵,派這吱吱喳喳的小雀兒。
「什麼?哀家?」白芷驚呆了,這不是宮裡太後娘娘的自稱嗎?
「主子您快醒醒,您是燒迷糊了吧。白芷你趕緊關門,還愣著!」
麥冬嚇得臉青唇白,自己跟白芷真是倒了血霉派來服侍這主兒,瞧她說的什麼胡話,若教旁人聽去,不把膝蓋跪爛也得送到莊子圈禁吧?
才關上的門倏地給踢開,白芷攔也攔不住,一直後退,直到抵住裡間的麻布帘子才停下,「五娘子,大小姐病得厲害,您請回吧。」
「讓開!」秦惜玉怒氣沖沖,把白芷推倒在地,撩起帘子指著床榻上的秦羽罵道:「我瞧你裝病裝到什麼時候,無非是想博些憐惜罷了。何必呢,你的爛手段大家早就領教過了,窯姐養大的就是上不了檯面,母親根本懶得理你。求求你換點新鮮把戲,要不我教教你?」
驀然間,一個茶盅朝秦惜玉臉上砸去,「大膽,是誰允許你闖入我的寢室?是誰給你膽子動我的人?」
秦羽已然清醒過來,她剛剛死於毒害,全身劇痛難當;現時醒來,竟回到了十四歲那年——兩日前堂妹假意失足落湖,她跳下去救人,堂妹卻誣陷是她所推!
這一年,她還沒被母親趕到妙華寺當畜生,是個人。
這一年,陸錦年還是舉世無雙的侯府世子,帶把的。
這一年,齊浩這條小毒蛇無所依仗,才四歲!
新仇舊恨,該好好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