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大結局
第208章大結局
新國書的主要內容也是兩個。其一,依然是表達歉意,不過這回不只是嘴上說說,西涼產良馬,千金難求。西涼挑了大宛寶馬三對,另外送了五百匹騸馬,並答應此後十年,每年可以賣給大盛八百匹壯齒騸馬以充軍馬。
西涼馬一向是軍馬中最高等級的,西涼人小氣的很,以前嚴防死守從來不許民眾向大盛國賣馬。大盛軍中這些年所得的西涼馬九成是戰場上的繳獲,一成是商人走私過來的高價馬。
誠意夠嗎?
太夠了,這消息一傳出來,別的地方不說,青雲兩州的將校們都要樂瘋了,全擠到昭王這兒搶份額,被煩不勝煩的昭王亂棍轟了回去。
至於第二條,依舊是求親。只不過這次既不是送西涼公主過來,也不是求娶大盛皇帝的公主,而是為西涼左敦王求娶江州王之女雲霓郡主。
好事兒啊!左敦王是老熟人了,雲霓郡主也是宗室里出了名的老大難,這倆人湊一塊兒,於公於私都是皆大歡喜。江州王的意見?那不重要。跟蔣惟勾結意圖綁架左敦王,挑撥大盛與西涼的關係,皇帝沒砍他腦袋都演算法外開恩。現在既然人家求親了,以俱駒花顏的身份,配個罪庶之女似乎也不大合適。皇帝於是捏著鼻子把本來打算貶為庶人的江州王改降了一級,成了江州郡王,並將江州郡王一家遷回京中,在京郊劃了十幾畝地的小院子,一家子圈在裡頭,享著郡王的爵祿,但沒了郡王的自由。
好歹也是保了一家子平安富足,比雲霓郡主原來的要求好多了。
明殊聽的一腦門子汗,雖然早就有所查覺,但聽到俱駒花顏真的來求娶雲霓了,又覺得這果真是世事難料,這樣兩個原本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人居然成了一家子。
想想當年雲霓對薛易的一往情深,彷彿還在昨天似的。這一轉眼幾年過去,不知她心底還留著幾簇小火苗兒。俱駒花顏這人雖然大半時間是個棒槌,但其實心裡明白著呢,也不知道他對雲霓郡主的感情是報恩多些,還是真正的愛情多些。不過他們也算是經歷了死死生生的磨難才在一起的,不管這份感情是哪種類型,總比盲婚啞嫁的要強很多。
雲霓可以借婚事保住一家老少的安全和富足,俱駒花顏可以借與大盛宗室女的婚事加深與大盛這邊的聯繫,加重自身在西涼的籌碼,這是個雙贏的結果。
「說到婚事,」皇帝看著明殊,笑著說,「你年紀也不小了,有什麼打算沒有?」
明殊怔了怔,沒想到皇帝會在此時突然問起這事兒來,她垂下雙眸,心裡暗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說:「我覺得現在這樣也不錯,還想著能為天子守北疆。」
「哪能這樣一輩子!」皇帝還沒說話,太后急不可待地打斷了她,「你正是花朵兒一樣的年紀,守疆衛國這些事都是男人們該做的,你快些把親事辦了,轉年生個大胖小子,也算為你爹娘延續了血脈啊!難不成你要眼睜睜瞧著薛家斷了根苗?」
「正是。」皇帝捻須點頭,「安陽來朕面前明裡暗裡也說了幾回,她家的阿昀比你年長,顧家也只剩他一個根兒,她想抱孫兒想的緊。你們便是體諒長輩的心,也該早些定下來了。」
明殊沉默了許久,太后和皇帝又勸了幾回,見她總是沒個迴音,知道這孩子性子犟的很,只怕難勸。
「過些日子,顧昀也要回京。」皇帝想了想說,「這事兒,你們兩個仔細商量著吧。總不能這樣一直拖著。」
明殊抬起頭,站起身在皇帝面前跪下:「陛下,臣有個心愿,求陛下成全。」
「你說,站起來說話。」
「陛下,臣想重建定北軍。」重建定北軍,將父親的舊部都召回來,她要代替父兄,帶著定北軍守在北疆,像二十年前的定北軍一樣,將北疆守的固若金湯,護我國土臣民。
皇帝怔怔地看著她,看著看著,眼角泛紅,驀地轉過了頭。
「傻孩子啊……」太后也只能長嘆了一聲,拿著帕子按了按了眼角。
這傻孩子啊,如今是越發的像她父親了。
安陽長公主收到皇帝派人傳來的口信兒,沉默了許久,長長嘆了一口氣。
過了半個月,顧昀陪同昭王一道兒回了京城,將青雲兩州交給了聞懷瑾和竇庸。葉榛在潞州被明殊扔下來的爛攤子煩的焦頭爛額,沒有三五個月的抽不出身回京來,只能寫了封信把明殊大罵了一通,又另寫了封信給皇后姐姐和皇帝姐夫,明著抱怨,實則得瑟地給自己請功,被正在坐月子的皇后揉巴揉巴隨手扔在了地上。還是守著她的女官仔細,從地上拾起來,好不容易抹平整了給收到匣子里。
蔣惟造反的事也沒什麼好審的,全天下的眼睛都看著呢。以他的大逆之罪,合當判個剮刑,但皇帝念著蔣家到底服侍大盛皇朝好幾代,當年蔣家也是傾盡人力物力扶持他登基,於是免了他的零碎罪,直接判了斬立決。被他拋下的那些親眷,三代以內親族斬首,附逆主犯梟首,余者或流放至西北苦寒之地,或發賣充了官奴。
行刑那日,萬人空巷,男女老少擠去觀刑,弄的像個節日一樣。蔣惟披頭散髮,身穿囚服,口中塞著麻核,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臉漲得通紅,額上青筋直冒,頭上身上被觀刑的百姓砸的全是爛菜幫子和臭雞蛋。
「正午了。」京郊青雲觀里亭亭如蓋,皇帝身穿常服,雙手負於身後,眯著雙眼透過葉隙看那有些刺目的日頭。
在他身後,有一石桌,桌旁兩隻石凳。石桌上刻著一副棋盤,黑白子廝殺正凶。
「陛下,該您了。」坐在桌旁的那人手裡拿著一枚白子,輕輕敲了敲桌面。
「哦。」皇帝收回目光,重新回到棋盤前坐下,摸了一枚黑子出來,蹙眉思忖了半天,最後搖了搖頭,還是投子認輸。
「陛下,您這局棋還未見頹勢。」
「不用下了,跟你下棋,朕就從來沒有贏過。」皇帝伸手將棋子打亂,然後一顆一顆拾起來裝入棋匣。
「阿彌陀佛,陛下過謙了。」對面的人臉上露出一絲淡然的微笑。
目燦如星,鬢上星星點點,五官普通平常,一身洗的發白的灰色僧袍,手腕上纏著一條磨得油光的檀木數珠。
如果明殊在場,一定會驚的大聲叫出來。
這個與皇帝在城外道觀里下棋,而且顯然不是見了一回兩回的人,赫然正是南華宗的不歸大師,也就是她嫡親的兄長,薛家的薛易。
「真的不考慮回來?」收好了棋盤,皇帝目光灼灼地看向薛易,「你在外辛苦奔波了這麼多年,眼見著一切都能安定下來,為什麼要走?你真忍心放下一切,讓她一個姑娘家全都背起來?」
「她背的動的。」薛易笑了笑,從袖筒里摸出一隻小木匣子,放在桌上輕輕推向皇帝,「她身上流著的,可是薛靖和陽羨公主的血,有什麼是負不起來的呢?」
皇帝打開木匣看了看,面上神情十分複雜,過了許久才搖了搖頭,將木匣子蓋好收了起來:「朕自會交到她手上。你能拿到這些,想來也費了許多心血。」
「也還好。」薛易說,「只是想著,人這一生何其短暫,總要過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她自小失恃失怙,遇到的又是那樣一個不像樣的狠毒人家。前半生糊裡糊塗地過了,後半輩子總不能再這樣兩眼一抹黑地走下去。這也是她的心結所在,若沒有個定論,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像常人一樣輕鬆過活的。」
皇帝輕輕嘆了一聲。
「所以小僧還要謝謝陛下,若不是您指點迷津,或許我也不會這麼快就從北戎王帳中將幾十年前的東西找出來。」
皇帝沉默片刻,低聲道:「時至今日,你還是不肯叫我一聲舅舅。」
薛易垂下眼,單掌豎於胸前,低低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的確是朕對不起你們兄妹。」皇帝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沒什麼可隱瞞的。當年的事,我也有所查覺,只是那時蔣惟還算是太子那邊的人,雖然他將蔣氏送到我身邊,但我萬沒想到,他會存了那樣的念頭。舍了太子來扶持我。」
薛易慢慢地數著佛珠,雙目微闔,沒有說話。
「出了這麼大的事,我也只是以為那是太子在翦除異己,想將手伸到軍伍中去,將定北軍握於自己手中。」
「等到塵埃落定,我當了皇帝,才慢慢覺出不對勁來。」皇帝頓了頓,過了很久方接著說,「可是我裝聾作啞,硬當這事沒有發生過。現在想想,若當年便知道蔣惟一石三鳥的計策,有那把寶座在前的誘~惑,我是不是也會犯先崇明太子一樣的錯呢?」
「阿彌陀佛。」薛易睜開雙眼,看著皇帝,「已經過去的事,沒有那麼多的如果。」
「真的,決定了?」
薛易的雙眸如撒滿星塵,熠熠而光:「等以後她有了孩子,請陛下作主,讓她次子姓薛,承祧薛家,小僧將不勝感激。」
「小易!」皇帝終是忍不住喚了他一聲。
薛易正要離去的身影微頓,卻沒有回頭,只曼聲道:「如今北疆初定,我父母沉冤得雪,余願已足。若日後陛下還有用的著小僧的地方,可遣人來南華宗尋我。」
「竹影掃階塵不動,月入潭底水無痕……」
不知哪裡響起了鐘聲,悠遠醇渾,響遏行雲。
「陛下?陛下?」內侍湊近了,小聲相詢,「可要人遠遠兒跟著不歸大師?」
「不用了。」皇帝擺了擺手,「他的心已入佛門,便是留下具肉囊又有什麼意思?他已辛苦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放下,便由他自自在在地過吧。」
明殊從皇帝那裡收到薛易的匣子時,顧昀也在她身旁。
匣子里端端正正地放著幾封二十年前的信函。時間久遠,信紙已經有些發黃髮脆,墨痕宛然,字體端正挺拔,正是蔣惟年少時最有名的館閣體楷書。
信紙的質地,式樣,墨痕及遣辭用句與明殊在宣城所見幾乎一樣,只不過內容有了一點小小的差別。
依舊是商議與北戎如何聯手以離間計殺了薛靖,重整定北軍,依舊是商議事成之後大盛將給北戎汗王的報償。但信函下的私章是崇明太子的,而往來書信的聯絡者則成了蔣惟。
當年眾皇子你爭我奪之時,蔣家擺出了一副中立的態度,誰也不幫,雖然蔣家有女兒嫁給了魏王,但誰都知道魏王在諸皇子中年紀小,能力不顯,生~母又不得寵,而且一副對皇位沒有興趣的模樣。誰知道蔣惟竟是太子的心腹。能讓蔣惟參與他與北戎之間的秘密交易,可見太子當年對蔣惟有多信任。
卻偏偏是他最信任的人,在他扳倒薛靖之後,卻被蔣惟轉手就給賣了。導致先帝廢太子,又殺了好幾個皇子,弄的京城一片血海。最後讓不顯山不露水的魏王成了最後真正的贏家。
明殊跪在地上,抱著木匣子放聲大哭。
「朕已命人將蔣惟的人頭供在了你父母的靈前。」皇帝半跪在她面前,「你兄長說,過去的已經過去了,讓你以後要笑著向前看。」
明殊淚眼婆娑地抬起了頭。
「朕已下旨,重建定北軍。」皇帝微微笑起來,「朕還答應了你兄長,將來你生的第二個兒子會讓他姓薛,以承祧薛家。」
「您,見過我兄長了?」
皇帝沒有回應她,卻將臉轉向了一旁的顧昀:「阿昀,你不會反對吧。」
「什麼?」顧昀有些茫然。
「就是將你次子承祧薛家啊。」皇帝扶了明殊起來,將她的手放在了顧昀的手裡,「說起來,你們顧家也是子嗣單薄的很,你母親只有你一個孩子。將來你們可要努力多生些孩兒,讓顧家和薛家都能興旺起來。」
顧昀和明殊一起漲紅了臉。
「可是……」
「不用擔心。」皇帝輕輕拍了拍明殊的肩膀,「誰也沒有規定,咱們大盛朝不能出個女將軍。以後定北軍,朕就交給你和阿昀了。」
那一日,大盛皇帝於朝堂上封賞諸將士,慶平侯顧昀封了定國公,雲麾將軍明殊封了一品的鎮國將軍。等皇帝宣明殊上殿時,所有的文武都傻了眼。
明晃晃的武將戰鎧,猩紅的披風,單手抱著的銀盔上紅色的盔纓顫顫,可是冷硬的鎧甲也遮不住那玲瓏有致的身形,烏黑的發梳成髻,戴著金色鳳冠,耳上墜著紅寶的鳳銜牡丹墜,眉如遠山,目似星星,紅顏朱~唇,這位新任的鎮國大將軍,竟然分明是個絕色的女子。
明殊入殿時,朝堂上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中,直到她單膝跪下謝賞之時,才如冷水入了油鍋,整個大殿都亂轟轟炸開了鍋。
好幾個御史大人鬍鬚顫抖,目放綠光,剛衝出來大喊著:「臣有本奏!」
就聽丹樨上的皇帝開口道:「自今日起,鎮國大將軍改回原本的姓氏,著手重建定北軍。」
原本的姓氏?難道說,鎮國大將軍不姓明?
「另封安國公主,賜婚定國公。」然後皇帝一臉慈祥,對著顧昀說,「定國公啊,朕這個外甥女就要交給你了,你日後要好好待她,別辜負了朕的信任。」
定國公顧昀袍子一撩,特別乾脆地回答:「謝陛下隆恩。」
外甥女?安國公主?
「欺君大罪!混亂朝綱!」
「牝雞司晨!成何體統!」
「怎麼可能?怎麼將軍變成女人了?」
「額滴娘,老子眼睛莫不是花了?」
「一定是我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對……還在做夢?」
大殿上亂糟糟的,說什麼的都有。
升了官的李栩和任其英兩個剛好站在一處,這二人一臉見了鬼的表情看著顧昀和明殊……
「夠了,定國公主女扮男裝是朕同意了的,你們就別嘰嘰歪歪的了。」皇帝很不耐煩,對著一幫跳腳的御史們指,「她母親是陽羨長公主,父親是薛靖,她從軍以來,所立戰功無算,破青州,斬北戎汗王,生擒逆賊蔣惟,救了西涼左敦王。以血脈,朕封她個公主有什麼不行?以戰功,她封個鎮國大將軍有何不可?你們若不服氣,朕就讓你們去定北軍中三年,也給朕得點戰功回來。做不到的,都給朕閉了你們的臭嘴!」
顧昀拉著明殊走出大殿時,殿里依舊亂鬨哄的,文臣里有的哭,有的罵,武將里倒大多數是在指著文臣們嘻嘻哈哈架秧子起鬨的。皇帝甩了袖子回宮去看快出月子的老婆和渾身奶香的寶貝女兒,沒心思管他們,隨他們鬧去。
日漸西沉,金色的陽光映在宮城上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五色繽紛的霞光。
顧昀拉著明殊的手,站在高高的玉階上。西邊的天際鋪滿錦霞,風中飄來淡淡的桂花香氣。
「你沒看到剛剛昭王殿下那張臉。」顧昀突然笑了起來,看著明殊,「他的臉都憋青了。只怕過一會就會過來找我麻煩。」
明殊展顏一笑:「你會怕麻煩?」
顧昀看著她:「有你在,我什麼也不怕。」
明殊說:「等我建起了定北軍,以後怕是不能常回京城。」
「青州是個好地方。」
「嗯?」
顧昀笑了笑:「我回京城前,聞懷瑾來找我,他想辭官。」
「為什麼?」明殊十分震驚,聞懷瑾今年才三十多,正是壯年,怎麼說退就要退?
「他說要去找一個人。」顧昀輕輕~握住了明殊的手,「要去找一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哪怕千山萬水,他也要將她找回來。」
明殊明白了,聞懷瑾是要去找海麗,心裡不覺感慨萬分。既然海麗對他這麼重要,為什麼只有在失去了之後才知道珍惜?
「海蘭跟著他嗎?」
「對。」
顧昀拉起明殊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摸了摸,接著說:「我要跟皇上討了聞懷瑾的差事,以後就守在青州了。你的定北軍就建在青州吧。」他目光灼灼,「以後每日,你去~操練定北軍,我便在青州城等著你。」
「薛將軍,請嫁給我。」
明殊眉眼彎彎,唇邊露出細小的酒渦。
她點了點頭,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