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四章 進局(二十四)
面前的姑娘面帶憂愁得盯著窗戶外面的雨景,張思然心裡驀得有些委屈,若是從前,她看到自己,靠近自己,都會害羞得臉紅,會緊張無措,眼神飄忽,每每看到一眼,都會嬌羞挪開,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得了得東西。
而現在,哪怕他們就坐著同一條板凳,相隔不過一個空位,他也感覺不到那種被在乎被在意,被安置在心裡的感覺了。她對待自己,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朋友,一位故人,相處時態度平淡。
他問一句,她答一句。
他不開口,她也能做到坦然自如。
她好像變了,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其實,就是到了現在,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之前會三番兩次傷害到她,明明就是對待一個毫無相關的陌生人,他都會以禮節待之,而不是那樣明知道對方對自己有特殊感情,還故意用激烈手段傷害。
為什麼呢?當時為什麼會那麼粗暴處理呢?
還有青珉那次,明明可以處理得更好的,為什麼就很愚蠢的選擇了當場離開呢?並且事後也沒有及時登門道歉,一次兩次…………張思然最近在回想得時候,每每都能懊惱得不行。
「招弟,你………還在生青珉的氣嗎?他上次那些話不說有心的,只是被…………」
「沒有,他是小孩子,我是個大人,不會同他多計較。」這是喬大姐第一次在相處時,打斷張思然的話,打斷時她並沒有多想什麼,只是覺著他想的那麼複雜,那些事情早就過去了。
她想了想,道:「而且,他說的本來就是實話,媽媽對於孩子是無可替代的。我媽媽平時也有很多缺點,可是不管她再如何,她在我們姐妹心裡的位置都是不可以取代的,用我二妹的話來說就是,哪怕用一個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缺點的完美媽媽來換,她都不會答應。」
「青珉當時能說那樣的話,說明你們家長平時教育的很好。」
「再說,事情都過去了那麼久,我早就忘記了。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在學習,胳膊雖然用不了,可每天腦子都很累。很多東西要記,要背,要練習,最初的時候真的好痛苦,好難。感覺每個字長得都很複雜,筆畫好多,長得還像,有想過放棄,可是我家裡人一直都在鼓勵我,教我,慢慢的,堅持下來,好像也沒有那麼難了。」
「我每天的時間都排的很滿,吃完飯洗漱完,差不多躺在床上拿上就能入睡。所以,我是真的沒有想那麼多,跟自己過不去,你也不要再糾結了,都是小事情。」
喬大姐覺著自己說的都是真心話,也是認真的在開解對方,但是對方的反應跟自己預料得完全不一樣,張思然的臉一下子綳不住垮了下來,布滿了委屈,像是誰欺負了他一樣,甚至那雙眼睛里似乎還飄過點點碎光。
哭了?
喬大姐不可思議得眨了眨眼睛,幸好,並沒有,只是她看錯了。不過,仔細想想也是,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因為自己一兩句話就哭?而且,她都沒有說什麼不好的話。
「你還好吧?」她小心翼翼問。
張思然點點頭,勉強笑了笑,「還好啊,原來還擔心你會生氣,現在知道你沒有放在心上,我心裡那塊大石頭也跟著放下了,當然還好了。」
他努力勾起唇角,想讓自己看起來無所謂一點,可內心的悲傷只是太過濃烈,濃烈到他幾乎偽裝不下去,整個溫和的臉這會兒看起來擰巴極了。
他寧願他在提起字這個問題時,還有那麼一點點的不舒服與委屈,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完全不在意,甚至還反過來安慰他,讓他不要多想,這樣讓他感覺自己已經完全被剔除在了她的心外面。
自己沒有了再原路返回的機會。
就在這個時候,關著的辦公室開了,張思然像拙劣得掩藏者,他趕緊站起來,目送著喬大姐進入病房,自己則是在走廊開始了等待,他也好想進去的,可是在出現剛剛的事情后,他開始猶豫了。
他擔心自己太過靠近,會引起喬大姐的反感。
外面陰雨連綿,甚至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張思然的心裡也是一團亂麻,深感前景迷茫無望,不知出路在何處。
若是此刻,喬兮月還醒著並目睹的一切的話,大概率會笑到肚子疼,沒想到啊,一向老實巴交的大姐也有輕鬆拿捏別人的時候,不錯,不錯,很有進步。
但是,真心而言,喬兮月此刻的情況並不大好。
隨著藥水源源不斷地進入身體,她的體溫並沒有降低,渾身還是滾燙得如一塊烙鐵,李翠紅擔心人再這麼繼續下去腦子會傻掉,只能用濕毛巾一遍又一遍的擦拭著額頭還有脖頸,希望這樣輔助著,孩子能好受一點。
混混沌沌的喬兮月也確實感覺到了額頭冰冰涼涼的,很舒服,她很想睜開眼看看,可是身體實在太軟了,她沒有一點力氣,眼皮睜不開,手抬不起來,就連喉嚨都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記得梅妍走之前對自己的那個口型要表達的是什麼,她讓自己閉眼,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孩子,才能在生命即將消亡的最後一刻,還在擔心自己的離開會嚇到對方,會站在對方的角度考慮問題,這樣的姑娘,外表冰冷,內心卻是比誰都真誠善良。
被安排走著自己不喜歡的路,被遊魂控制著身體毀了一切,但即便所有的不公都被她碰上了,她還是保持著自己的傲骨與清高,寧肯死去,也絕不給不軌之人機會。
這是喬兮月第一次開始反思穿越之下對於原主的不公與痛苦,也是她遲遲不肯放過自己,讓自己持續高燒的根本原因。
因為,對於原主喬來弟來講,她也是一個遊魂,她也是穿越者,她也借用了她的身份才能在這個年代活下去,有了親情,友情,愛情等等。
她也是受益者,竊取者。
她開始討厭自己。
甚至,她還開始想,自己如今所走路,所做的決定是原來的來弟所希望,所同意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