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何謂浪漫主義(2)
後者是最具特徵的浪漫的悲觀主義的形式,叔本華的意志哲學也好,瓦格納的音樂也罷,浪漫的悲觀主義是我們文化命運中離得最近的偉大事件。***(也可能還有一種完全不同的悲觀主義,即古典悲觀主義——這感覺和想象是屬於我個人的,是無法抹去的個人專利。但「古典」這個詞聽起來讓人很不舒服,過於陳腐、籠統而模糊不清,我暫時將它稱為為未來的悲觀主義吧,因為它一步步走過來了!我看見它來了!這酒神的悲觀主義呀!)
我對瓦格納的音樂的指責是因為生理方面。可是,我當初為什麼要給這指責套上一個美學模式呢?
當我聽到瓦氏音樂的時候,我的「實際況」是:呼吸不暢,腳對這音樂表示不滿,因為它需要節拍並且行走、舞蹈,需要狂歡,正常行走、跳躍和舞蹈的狂歡。我的心、胃、血液循環不也是在表示強烈的反對嗎?我的嗓子是否會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嘶啞起來呢?我向我自己問,在音樂里,我的整個身體究竟是索取什麼呢?我想要的就是全身輕鬆,使人體功能在勇敢、輕快、豪放、自信的旋律中得到加強,就像鉛一般沉重的生活通過珍貴、柔美的和諧而變得更美一樣。我的憂鬱渴求在完美的藏匿處和懸崖畔安歇,因此我需要音樂。
戲劇和我有什麼關係!戲劇弘揚道德可真算得上如痴如醉、歇斯底里,「民眾」也滿足於此,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演員的那一套惡作劇表演和我有什麼關係!……人們已經看出,從根本上說我是反戲劇的,瓦格納就不一樣了,他雖然身為音樂家,但從本質上來說卻是演員和劇作家,是這麼長時間以來最狂熱的滑稽演員!……順便說一下,瓦氏曾有一個理論,「戲劇是目的,音樂是手段」。可他的實踐與理論卻是背道而馳,即「表演姿態是目的,戲劇和音樂向來是表演姿態的手段」。音樂被他用來作為闡述、強化和烘托戲劇表演及演員意識的手段,因此瓦氏歌劇不過是戲劇表演姿態的表演罷了!他在擁有別的本能之外,還應擁有一個偉大演員所應具備的起指揮作用的本
能,哪怕他原本是音樂家。關於這個問題,我曾語重心長地給瓦氏的一位虔誠的擁躉說清楚,而且補充了理由:「請更誠實一點兒對自己吧,我們可不在戲院看戲啊!就是上戲院,也只是作為群體人們才誠實,作為個體則欺騙,甚至自欺欺人。人的身體來到了戲院,可心還留在家裡,放棄說話和選擇的權利,放棄了自己的藝術欣賞志趣,甚至放棄那種在家裡面對上帝和家人常有的勇氣。從來沒有人把自己最敏銳的藝術思想帶進戲院,連在戲院工作的藝術家也不能除外。戲院里到處是小民百姓、女人、裝得一本正經的偽君子、投票的動物、民主主義者、鄰人、同代人;在那裡,『大部分人』的平庸壓制著個人的良知;愚昧是被看做淫蕩和傳染病毒在傳播的;『鄰人』在這裡處於支配地位,於是,人們接二連三地變成這樣的鄰人……」(我差一點兒給忘了說了,那位被我啟蒙的瓦氏擁躉是怎樣回答我對瓦氏音樂的指責的,我那基於生理的指責。他說:「看來您是不夠健康,所以難以欣賞我們的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