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革命時期的櫻桃(3)
這時,一群小鳥飛進櫻桃園裡,嘰嘰喳喳,園子里頓時熱鬧起來,這些小鳥只落在矮的櫻桃樹上,而那棵大櫻桃樹一隻小鳥也不落,挺奇怪的。我坐在石凳上,入神遙望著翩飛的小鳥和濃郁的綠色,感染著生命的朝氣和活力,一時忘卻了跟他的爭吵,也忘卻了單調乏味的農村生活。在這種充滿浪漫調的環境里,能讓人輕鬆許多,也會給人帶來一種緒上的快感,這是我喜歡來的原因之一。\"又來了一群小偷。\"他說著從兜里掏出一把彈弓,從窩棚下抓了一把泥丸,拉開卷在弓叉上的橡皮筋,躡手躡腳地向小鳥聚集的樹下走去。這小子是個神槍手,讓他看園子,也沾了槍法準的光。我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隨手扔了過去,快逃吧!小鳥驚得\"呼啦\"一下子騰上了天空,在藍天自由地飛翔,翅羽上染著晚霞的餘輝。他回來氣鼓鼓地沖我說:\"到嘴的鴨子全讓你給趕飛了,今天是上街丟錢包,盡遇上賊了。\"我看他的那副德行,還敢指桑罵槐地說我是賊,我也不客氣了,當面反擊道:\"瞧你那偷偷摸摸的勁兒,賊眉鼠眼的樣兒,才真像個賊呢。\"我氣得去打他,他機靈地閃開了,我在後面一個勁地追,我邊跑邊沖著天大聲喊著:\"小偷來嘍,抓小偷啰!\"驚嚇得小鳥再也不敢落到櫻桃園裡來。
他一雙細腿跑得快,我緊追慢趕也沒追上,追了一陣子,我倆都累得坐在大櫻桃樹下的石凳上\"呼呼\"直喘氣,倆人對視著笑開了。他的皮,他的笑,他苦中作樂的緒,時時感染著我,讓我感受生活的輕鬆和愉快。下鄉三年多了,父親一直沒解放,父親是因為鎮壓學生運動而倒台的。\"文革\"初期,我父親在省里主持工作,當時,中央叫省里往學校派工作組,我父親就照辦了。後來紅衛兵起來造反,我父親的問題被人揭,父親成了省里鎮壓學生運動的劊子手,壓制群眾運動的黑後台,劉鄧修正主義路線的黑爪牙。大字報貼得滿街都是,省委家屬院被紅衛兵沖開之後,家門口貼滿了大字報,父親的名字上打著大大的紅叉,油炸、水煮、火燒、生煎,恨不能要把父親給活吃了,父親還被革命小將拉出去批鬥了好幾次。老革命遇到新問題,革命幾十年最後成為革命的對象,被免職之後,一直作檢查,挨批判,後來去了五七幹校。媽媽在商業廳當領導,也成了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被批判后,跟父親殊途同歸,也到幹校呆著去了。父母親的相繼倒台,對我簡直是晴空霹靂,我從一個驕傲的小公主變成了一個社會的棄兒。父親的老戰友朱叔叔收留了我,我一個人躲在他家裡,直到下鄉。
父親的問題一直沒解決,我回城的希望越來越渺茫,幾乎成了遙遙無期的等待。當時知青回城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個人表現好,家庭有問題的不能回;家庭條件好,表現不好的不能回;家庭條件好,表現也還行,領導關係不好的也不能回;家庭、表現、領導三方條件都可以,沒有回城指標同樣還是不能回。每年就那麼三五個指標,回回擠破頭。我們知青隊剩下的六十來人,回城似乎成了比登天還難的事,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天天修地球嗎?鄭曉天和李娟當兵去了,穿上軍裝那神氣勁,甭提了。蔡平升被推薦上了大學;還有郝長山等幾位出身表現好、跟領導關係也不錯的同學也陸續招工回城裡了,大都剩下我們這幫\"可教育好子女\"。口上說,講出身成分,不唯成分論,重在表現。其實,表現再好也沒什麼用,我踩著冰碴下田,來著例假照樣插秧,苦活累活搶著干,活幹得一點不比男生差。記得前年冬天,我們挖塘泥往地里積肥,由於幹了塘,塘邊的坡又高又有些陡。我推著架子車跑得飛快,來到池塘邊,車慣性力大,一把沒拉住,架子車滑了下去,順著斜斜的塘岸邊直衝塘底。車速又快,我緊閉雙眼,大聲尖叫,兩手緊緊抓住架子車把,車拖著我快速往下滑去,我兩隻腳半在地上半在空中,車到了塘底戛然而止,車架一下子翻了過去,架子車翻過去后,兩個車輪還飛速地轉動著。我被高高地拋向了空中,一下飛出十幾米遠,跟空中飛人似的,我兩腳剛挨地,巨大的慣性力把我直挺挺地摔進了泥塘里,一身又黑又臭的泥。正好摔在挖塘泥的魯岩身旁,濺了他一身一臉泥點,瞧他的樣子,活像只小花貓,我想笑,可怎麼也笑不出來。他趕緊來扶我,我當時像岔了氣,渾身疼疼的,一點也動彈不了。這傢伙邊抱起我邊說:\"剛才小燕子還飛得好好的,怎麼一下子來了個倒栽蔥,摔在烏都泥潭裡了?\"你說氣人不氣人,**才摔到溫都爾汗呢,瞧他這張臭嘴。我想爭辯,可嘴動了動,說不出話來。當時,他和李輝趕快把我抬到架子車上拉到公社醫院,在醫院躺了半個多月,腳腕腫得好大,走路拄著雙拐,幸虧塘泥軟,沒有骨折。因為他那句幸災樂禍的話,氣得我好長時間沒理他。後來,他主動向我認了錯,說當時想看我的反應,估計一下傷得重不重。這人總會為自己的惡作劇找來一堆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