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雲雨(7)
蟲蕊和蜉蝣分別用了各種物理以及藥理檢驗方法驗了半天,反覆證明了是純潔又名貴的瓊漿玉液,可惜內衛們的職業病又令大夥仍在猶豫間,好在已升至六品上階殿檢副將的鑒真忽然回到斷金堂,原是二聖已無大礙,特准鑒真回斷金堂休整三天,再回宮履職。
鑒真和辛追秘談了一陣,等出來時,辛追面色輕鬆,喊了一聲:「都別歪著個臉了,喝酒去吧!」
眾人這才歡天喜地鬨笑起來,把東玉送的東西一搶而光,東玉卻稱機到後院去細看桃枝上細刻上的新名字,細細數來,足有一百多人,很多熟悉的名字印入眼帘,斷金堂的暴戾、昔風,重火堂的玉橋等等,不覺心如針扎。
待跳下來時,龍膽和浮屠寺眾人早已準備好了香案,辛追便順勢拉了眾人和東玉一起正式祭拜雪夜殺犧牲的同伴,眾人一時肅穆,共同仰望冰雪中的桃枝,追思同伴。
這一夜,因為東玉和鑒真的榮歸,西營迎來久違的熱鬧,東營也不知從何得來消息,刀斷水和山呂幽等一行東玉相熟的東營內伴也過來湊熱鬧,連養傷的龍膽也意思意思地陪了著沾了幾滴。
背人處,東玉虛心地不停看著鑒真的瞎眼,從懷中摸出自己特意藏的一隻頌蓮金碇遞與鑒真,那是太后賜物中最為值錢的一樣東西。她雙手十指互扭,低聲下氣地為自己的魯莽向鑒真真誠地道歉。鑒真毫無
責怪之意,大力揮手,如去晦氣,爽朗大笑道:「你可拉倒吧,從小到大,也不知受了你多少罪,多少回了,眼看要被你砍死了……要真生你的氣,也不會只聽你告罪那麼簡單,我可聽龍膽說了,你在宮裡遭老罪了,你看看,都瘦成這樣了,師傅也寬慰過我,我曉得的,這根本不是你的錯,一切都是攝政王的算計。如今拔亂反正,你我都平安無事地在堂子里喝酒,真爺我還連升七級了,我現在可是六口上階都尉,聖人親封的殿檢將軍,雖說是個副的,也算是燒了高香,我看你確實也長進了不少……唉,造孽啊,算我上輩子欠你的,以後別提這茬便是,都過去了。「
鑒真仰頭喝下東玉手中的酒,東玉也大口喝下鑒真手中的酒,二人豪氣地倒著酒杯的酒漬,相視大笑,盡釋前嫌。
圍觀眾人無不大聲叫好!不等辛追發話,龍膽早已舉起手中杯盞,領著大夥一遍又一遍地大聲齊呼:兄弟一心,其利斷金。
待眾人各自划拳酒閑飲,鑒真仍和東玉把酒言歡,按制暗中互相打著手語,聊起宮中之事,東玉這才知道天子已知東玉功勛被奪,被逐出宮去,只可惜身不由己。
東玉便急切地問起天子的身體,鑒真輕拍東玉肩膀,阻止了東玉的手語,背著眾人,鑒真微微一笑,最後在東玉手中打了四個字:後會有其。
是「其」,不是「期」,是
她打的錯別字「其」,那張隨風雪飄走的字條最後竟然奇迹般地還是回到了天子的手裡。
他看到我送給他的大竹狗了!
他收到了我的禮物!
東玉驚愕地看著鑒真,心中如冰雪融化,滾燙的春水洶湧地擊打著心房。
鑒真的眼瞳里明明白地印著東玉慢慢綻放出來的一個超級大的獰笑來!他不由淡笑著在心中哀嘆:我朝國君竟然愛上這樣一個煞星!
難道這煞星也愛上聖人啦?這還花好月圓了,大師兄可怎麼辦呢?
鑒真不由將目光轉向正幫著蜉蝣和山呂幽划拳的山呂幽。
他已經起身了嗎?可以看見東西了嗎?
東玉正要激動地再問,鑒真徑自在她手心裡打道:聖人並不簡單,雖動情傷身,然面如平湖,可穩大局,如今已移至暗宮養病,並非壞事。
對啊,天子雖移至暗宮養身,卻可藉此掌握暗宮神器,未償不是因禍得福。
東玉放下心來,同鑒真相視,哈哈大笑,加入到歡慶的同伴中去。
辛追那夜非常高興,二更天時分,估摸著重火堂應該也無餘事了,便特地讓桔令把趙瘋子也請來,趙瘋子特地打扮得花枝招展,看到東玉又免不了一陣落淚,連說辛追為了東玉都快把頭髮熬白了。
東玉諾諾稱是,為趙師娘遞上拭淚的巾子,餘光掃到隨行而來的蛛蛛,蛛蛛的身上仍著龍禁衛服飾,可見太后長留其在宮中伺候的消息不錯。
蛛蛛對東玉只淡
淡地說了一句:你命真大,便大辣辣地擠到龍膽的右手座去了,而龍膽的左手邊正坐著談興正濃的刀斷水,二女含笑見禮,三人一時沉默,眾人很識趣地端著酒杯又擠到東玉那裡湊熱鬧了。
且說東玉這輩子第一次認真琢磨著自己貧乏的語言藝術,試圖把自己在宮中離奇的遭遇儘可能地英雄化、傳奇化,甚至香艷化,令他們又妒又恨,然後傳遍斷金堂乃至四堂,甚至遍及整個大塬朝,成就她東王史詩般的傳奇,但又暗中擔心會忍不住對他們說出在宮中發現的那些禁忌秘辛……
可事實證明東玉想太多了,辛追拉著趙瘋子前腳剛走,酒醉的眾人根本不給她機會,只一個個搶著對東玉反覆哭訴著她不在的時候,辛追如何如何不是人的、殘忍地使喚著他們,把他們這些堂堂的大塬朝親軍衛當作洗衣婦、清掃婦、屋瓦修補工匠,人體擋劍牌,糞坑通坑設備,丐幫活動情報站等等等等,方才知道這麼多年東玉的生活過得有多艱難。
唉?!怎麼連龍膽也滿面猙獰?難道辛追喪心病狂地也使喚他啦?
東玉只得反過來一晚上,用盡自己貧乏的語言藝術來忙著安慰她這幫心裡扭屈的暗人小夥伴們,後來東玉也喝高了,大夥幾個擊節高歌,山呂幽彈箏助興,蛛蛛閉目靜聽,目露驚喜,便讓甘棠取來箜篌,二人合湊一曲,眾人皆醉,蛛蛛眼神痴纏
著龍膽,又唱了幾曲天籟之音,引眾人痴迷,連刀斷水也由衷地擊缶高贊:西營秘寶,唯君莫屬。
蛛蛛喜不自勝,可謂出盡風頭。唯有窮奇,可能離蛛蛛過近,不小心了媚術,最後滿目赤紅,不爭氣地跪倒在蛛蛛跟前,放聲痛哭起來。
最後,東玉也疲累不堪地睡了過去,只依稀記得龍膽瘸著一條腿,卻揚著臉甩了拐棍爬上了桌,慷慨激昂地領著大夥唱起最愛的戲文:
二十年來英雄血,刀山火海只等閑。
次日,東玉領命和同伴到攝政王府去抄檢物資,想那攝政王僅專權三年不到,因著戶部掌握大塬國帑,又靠著賣官鬻爵、開門納賄,向各級府衙索要珍寶,每年生辰,各州縣送的壽禮達數百萬銀兩,只作平常。攝政王府庫財富竟超過了昌蕤宮歷年所藏,因容納不下,便散與多地私藏,其中一處正是城北富戶葉留西,其私生女青蛾的夫家。葉家專營五穀,卻非長安最有名的米商,而他在城北最大的糧庫所藏的並非是大米,而是攝政王的金銀財寶和謀逆所用的兵甲,一旁山野之中還替攝政王豢養著一萬私兵,攝政王起兵逼宮之時,葉留西亦準備響應,率大軍已來到東市,幸虧銀奔攜辛追及冰棱等及時撲殺,本欲活捉葉留西,奈何葉留西死在亂箭之中,他的兩個兒子,攝政王的兩個孫子早已為暗人帶走,從此亡命天涯,再無蹤影
。
且說內衛抄檢下來,發現凡是宮廷所稀缺的物品,特別是女婦用的華服美物,葉府應有盡有,想是攝政王愛屋及烏,極為寵愛青蛾,極盡賞賜,那葉氏不過一小小米商,竟然富可敵國。最後光是葉府的物件,便用牛車竟拉了二天方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