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雲雨 (12)
東玉的理智慢慢回到家裡,心中也后怕起來。
她扭著手指,結巴道:「當時也不知道蔡家還有翻身的一天,這可怎麼辦呀!」
「也罷,一流內衛就是要將老天有眼也要作成老天無眼才好,」辛追嘆了一口氣:「不然永遠就是二流內衛!」
東玉口中說著受教,其實沒怎麼明白,想要多問,辛追卻只陰著國字臉讓東玉退了,東玉諾諾告罪地退後,一溜煙就改跑到正在箭場練靶的龍膽那裡,滿頭大汗地在他手心裡打著暗語問:「怎麼辦,師傅發現了?」
龍膽回手打道:「莫慌,本來主座也是要保她的,只不過咱們快了一步。」
「她在墨雲堂好好的,怎麼回事?」
龍膽見四處無人,無聲淡淡道:「她說大學士生前將她託付給忠勇王府,我便遂了她的意。」
「那她可知你是她的……!」
「知道了!「
「那她萬一把你給捅出去怎麼辦?」
「無妨,這世上只有龍膽,早已無韓謙了。」
「興許日後韓氏也會被平反的!「
「如今的我已是滿手血腥的內衛,我是逼死大學士的幫凶。「龍膽搖搖頭,眸儘是悲哀,東玉怔在那裡,他拉起東玉的手反手打道:「即便韓氏家族可以平反,我也不可能回去了。」
他見左右無人,慢慢放下東玉的手,他淡淡地以唇語道:「我勸你別等聖人了,即使他對你的一片真心,我們是暗人,難與良人相配,更何況
是九王至尊。」
說罷,龍膽頹然地離去,唯余東玉留在原地惘然。
昭化二年,審時度勢的平國公盧倫竟然押錯了寶,助紂為虐的下場,被誅了九族,只剩一個女兒,因嫁給了護架有功的忠勇王而免於一死,聖人感念其曾力勸父親救駕,特封秦國夫人,於氏滿門喜上加喜。
這在歷史上一直是個迷,後世史學家們各分流派,爭論不休,但繞不過去一個問題,盧倫天性謹慎,早在崇元殿之變后,他也沒有一意孤行,反而及時投降,深受元德皇帝器重,確認其氣數已盡,仍然打開宮門,迎三聖回宮。盧倫每一個舉動都證明了他的審時度勢,兩大將門的聯合,他勸不動女婿站在舊主身邊,明明可以像吳王張之嚴一樣按兵不動,等最後實力分明之時,奉旨往長安朝賀,是最最安全的舉措,可是他卻參與攝政王舉事,最終成了叛臣賊子。有一種流派認為盧倫是想賭兩邊,無論是天子還是攝政王贏了,於氏和盧氏兩邊都有實力保存家族實力,但他顯然沒有想到壓抑半生的攝政王行事瘋狂,炸了太廟,縱兵擄掠長安,更沒有想到援軍來得如此之快。
就連內衛們也頗多感慨,也許是為了賭一個青史流名吧,無論是罵名還是芳名。
銀奔這樣說道。辛追也是無言一嘆。
盧氏一族因為二聖垂憐僅抄了平國公府,削了族中參與盧倫的反逆之人,其餘
人等並不波及,饒是如是,足以影響整個大塬朝的兵權分部。
就這樣昭化三年的腳步漸漸臨近,長安的鵝毛大雪愈是潔白無瑕,似是老天爺也不想再看到更多的流血。且說這一日,東玉起個大早和龍膽二人一起帶領二十內衛,隨同龍禁衛護送頒旨的大太監張三好,前往永嘉坊竹千春園,向來京的吳王張之嚴一行下旨,正是當年太祖賜給吳王在長安的宅子。畫師跟在東玉身後,將吳王十二隨侍的樣貌牢牢記在心裡,東玉和東營各自能幹的同伴早在幾天前已被安插在千春園之中。
然後東玉和龍膽又馬不停蹄地前往西市驛館,查驗外地官員進京訴職的官牒。一路忙到末正時分,大雪總算停了下來,東玉回到斷金堂交班之時,肚子咕咕叫個不停,這才想起從天不亮早起肚子里就只填了六七個蒸餅,並一碗羊湯,這時節還真餓。
想起方才經過東市錢氏熏醬正店,正好天冷沒幾人在排隊,東玉這便換了便裝,貼了最常用的東泥人皮面具,回到東市,果然人更少了,她便籠著袖子,帶著憨笑跟著排了隊,想起天子在宮中招待她一起吃熏醬,暗想,等下回見到天子,一定要帶著他排隊現買了邊走邊啃。思及此,也正好輪到她,她美滋滋地抱著豬腳在懷中,正待施輕功奔回斷金堂大快朵頤,忽然注意到對面新隊伍最後多了一個小身影。竟
是小猴子,拉著她的是兩位美貌侍女,卻是盧夏晚和侍女翠翹,二人身後是墜嫂伺候著。
小猴子興高采烈地跑到攤主那裡看自己最愛的豬下水還有多少。盧夏晚和翠翹喊不住,墜嫂便緊張地跟著她去了。
翠翹便陪著盧夏晚,低聲說著話,話音極輕,二人幾乎用的是唇語,東玉便到對面酒樓里貓著,叫了一瓶酒和一盤花生米,好準確地讀出了她們的唇語。
「不過是個破熏醬,讓墜嫂來買就行了,再不濟王爺和二爺回來帶來就是了,小姐何苦親自過來呢。「
盧夏晚的臉色不好,眼睛紅腫,外罩玄色狐皮,只露出星點內稱白衣領,想是為父帶孝。
翠翹低聲道:「您一向愛吃清淡的,怎麼今天也來這答兒買這破熏醬了,我老覺得這味兒有點沖,還是館陶居的醬肘子好吃,小姐自有了身孕,口味也變了。」
難怪盧夏晚比之以往豐腴了不少,東玉手中的花生米這便掉了下來,想起前幾日龍膽所言,知為暗人,難與良人相配。
恍惚中絕代美少年的微笑又浮現於眼前,卻飛快地被于靖虎鄙視的目光一閃而逝。
東玉垂下頭好一陣,等她再抬頭時,卻見盧夏晚主僕二人已排到前面,她絕艷的臉上浮起一絲紅暈:「昨兒聽二弟說要給安羅縣主買錢氏熏醬,自己又不得空,我正好也想出來透透氣。」
翠翹不屑道:「那蔡櫻雪不過杖父親恩蔭寄錄
,現在賴在於府,有啥得意,眼看這光芒要蓋過咱們了。」
「咱們還有什麼光呢?」盧夏晚苦著臉一嘆:「阿爹好生糊塗,還有三叔和四叔……竟還要挾持太妃和小猴子他們,若非陛下垂憐,舉族就要亡了。」
「姑爺還是對您很好的,自從公爺壞了事,就一直陪著您!」翠翹陪笑道:「太妃也從未說過重話。」
盧夏晚淡淡一笑,明眸流光溢彩,那抹淡淡的微笑竟有了一絲柔情。
東玉微怔,難道盧夏晚對於靖虎動了真情……
「昨天娘還對我說,於家人真是仁義,」翠翹的眼圈紅了起來:「要不是姑爺把咱們府里的老人能找的都找回來了,還另行安置,我就再也見不著爹和娘了。」
盧夏晚的眼圈也紅了:「幸得夫君之力,母親得了赦免……,我看豹子喜歡那安羅縣主,府上許是會多一件喜事。」
翠翹拍用笑道:「阿米陀佛,幸虧是豹子看上了蔡櫻雪,我一開老擔心王爺對她有意思呢!」
盧夏晚橫了她一眼:「你別胡說,夫君乃是她的義兄,夫君是個重情義的人,他在新婚之夜答應過我,永不娶小。」
東玉垂下了眼瞼,暗贊于靖虎果然光明磊落,臨危授命,也幸得盧夏晚是站在天子這邊,如果盧夏晚以恩要逼迫於靖虎造反,于靖虎豈不兩難。如此說來,盧夏晚確為于靖虎的良配,當年自己的犧牲也不算白廢。
正要走開,卻
見小猴子跑回來了,對盧夏晚興奮地說:「大嫂嫂,今天的豬蹄有很多,那個夥計哥哥同我今日天冷,買的人少,記得多買幾個啊,我和小雀都愛吃的。」
盧夏晚和顏悅色地點頭稱好。小猴子衝到對面去看竹編小玩意。
小猴子又從對面的小攤那裡取回一隻竹編:「嫂嫂,我要這隻竹螞蚱!」
盧夏晚面上露出恐怖之色,這便往回退了幾步,翠翹擋住小猴子喝道:「小小姐,螞蚱就算了吧,你大嫂嫂從小就怕啊,而且大嫂嫂說不定肚子里有你的小侄子了,等下回讓姑爺給你買吧,你不是有隻大竹蟬嗎。「
「都怪小獸,也不知道把竹蟬給踩扁了嘛,「小猴子滿眼不舍地看著對面的竹螞蚱,慢吞吞地咕噥道:」原來也是大嫂嫂給編的,就知道你不是。「
東玉一怔,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