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我就是忽然很想抱抱你。」
空氣陷入死寂。
周圍的嘈雜與他們桌的冷清格格不入,彷彿兩個次元。
夏眠垂著眼,安靜地吃著碗里的菜,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這場面,還是讓梁嶼川來應付吧。
梁嶼川神色不變,顯然並不畏懼自己的父親。
他語氣平靜道:「不想我不像話,那就別再提生孩子的事。」
梁父擰眉。
他的目光在梁嶼川和夏眠之間來回逡巡,過了會兒才道:「你們難道是打算丁克?」
梁嶼川道:「不丁克。」
梁父道:「不丁克為什麼不能提?我和你母親不提,你就永遠不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梁嶼川道:「我沒有不放在心上,我只是這兩年沒有計劃而已。」
梁父緊盯著梁嶼川的眼睛,咄咄追問:「這兩年沒計劃,那什麼時候有計劃?」
梁嶼川:「兩年以後。」
梁父眉頭皺得更緊,對兒子的回答十分不滿:「你這就是在敷衍我們,兩年,十年,三十年,全都是兩年以後,誰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候。你給我一個具體的時間。」
梁嶼川沒有立刻回答,他夾了塊鮑魚到夏眠碗里。
他注意到夏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有夾菜,就那麼就著碗里幾片菜葉,一片片地吃。
人都快縮起來了,好像生怕引起注意似的。
夾完鮑魚,他又夾了兩塊帝王蟹的蟹肉到夏眠碗里。
見梁嶼川還給自己夾,夏眠忙小聲道:「夠了夠了,可以了。」
梁嶼川道:「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別拘束。」
說完,他放下筷子對梁父道,「生孩子又不是想生就立馬能懷上的,我怎麼給你具體的時間?」
梁父沒有再問梁嶼川,轉頭看向夏眠:「夏眠。」
夏眠坐直身,神情大方自然,桌下卻偷偷地踢了梁嶼川一腳。
要不是他剛才給她夾菜,他爸媽注意力也不會轉到她身上!
夏眠沖梁父微笑著點了下頭:「伯父。」
梁父道:「你怎麼說?」
梁嶼川插話:「她能怎麼說,我不想生她總不能一個人——」
梁父直接打斷梁嶼川的話:「我沒讓你說話!」
梁嶼川輕飄飄一點頭:「行,我閉嘴。眠眠,我爸問你呢。」
夏眠笑了下,神色為難道:「伯父,您剛才也聽到他說的了……」
她看看梁嶼川,做出尷尬和歉意的模樣,「作為妻子,我當然是什麼都聽他的。」
梁父暗暗吸了口氣,神色是明顯的不愉。
梁母也皺起眉,顯然對夏眠的回答不滿意。
挑剔的目光在夏眠身上上下掃視,好不容易咽下去的那口氣又在胸腔里亂竄,給她憋得難受。
不愧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一點主見都沒有,連自己的丈夫都拿捏不了。
軟綿綿的,跟兔子似的。
完全沒有一點能做梁家未來主母的樣子!
梁母冷下臉,直接用命令的口吻道:「別兩年後了,就這兩年裡生個孩子出來,不論男女都可以。」
梁嶼川也冷下了臉。
他啪一下放下筷子,直接站起身:「我吃飽了,眠眠,我們去跳舞吧。」
夏眠見狀趕緊放下筷子,跟著站了起來:「哦好。」
她沖梁父梁母有些局促地笑笑,「我也吃飽了,伯父伯母你們慢用。」
說完,就被梁嶼川一把拉走。
一轉過身,夏眠立刻鬆了口氣。
她沒有轉頭,就看著前方,壓低聲,用她和梁嶼川之間才能聽到的音調道:「我願稱你為勇士!你剛剛真的好勇,居然敢這麼對你爸媽說話。」
在夏眠眼中,父母是天然的高一級的存在。
不管平時再怎麼相親相愛,在一些嚴肅的場合,或者談論一些嚴肅話題的時候,該有的尊重和敬畏都是必須有的。
即使他們是錯的,也只能委婉地指出。
即使觀念不和,也只能按捺住脾氣,耐心交談。
絕對不能發脾氣,甩臉色。
至少在她父母健在的時候,她是從來沒有做過、也做不出這樣摔筷走人的事情的。
她不敢。
但這並不妨礙她覺得這麼做很酷。
堅定維護自己的判斷和選擇,即使面對父母也毫不退讓,這真的很酷。
梁嶼川沒什麼表情道:「正常,東亞家庭基本都這樣。」
夏眠怔了下,沒聽懂。
只聽梁嶼川又道:「他們不也一樣么,一對上我,修鍊了幾十年的情商和儀態就全沒了。他們對外人可不是這幅面孔。」
梁嶼川經常聽到別人誇自己的父母八面玲瓏,長袖善舞。
就算是他們看不上的人,他們也照樣能做到和顏悅色,謙虛隨和。
畢竟在國內這片土地上,即使本質上是劊子手、韭菜收割者,也必須替自己營造出一個謙虛親民的虛偽面具。
因為大眾非常吃這一套。
所以他們家的名聲一直非常好,也一直是不少合作夥伴甚至是政z府眼中的第一選擇。
可在他面前,父母親從來沒有八面玲瓏長袖善舞過。
他們總是說些他不愛聽的話。
總是理所應當地安排和支配他的人生,讓他做這做那。
換了外人,他們要是安排支配別人,絕對能做到讓人即使被安排、被支配去做不想做的事,也心甘情願,甘之如飴。
可到了他面前,他們就一點心思都不願意花。
就因為他是他們的兒子,所以直接省略步驟,理直氣壯地要求他,命令他。
而他自然是不願意接受的,所以總是拒絕和違背他們。
時間一長,父母乾脆徹底撒手,而他也自由地狂野生長。
一直相安無事到他大學畢業,父母的手又伸了過來。
要求他換工作。
要求他結婚。
要求他生孩子。
語氣和態度也還是以前那樣,一點不變。
梁嶼川:「但凡他們肯對我用一下他們的情商,我也不至於對他們這個態度。都是相互的,誰也別怪誰。」
舞池就在前方,但梁嶼川並不是真的想跳舞。
他拉著夏眠的手往旁邊一拐,直接朝大門的方向走去。
夏眠側頭看向他,輕聲問:「走了嗎?」
梁嶼川嗯了聲:「走,我這次假期有五天,不能在沒意思的地方浪費太多。」
夏眠問:「那接下來我們去哪兒?」
梁嶼川停下腳步,轉身打量夏眠的裝扮。
看著自己妻子漂亮的妝發和禮服,還有努力收緊的小腹,和因為高跟鞋傾斜度太高而不得不綳的小腿。
梁嶼川收回目光,看著夏眠的眼睛問:「是不是戴了日拋?」
夏眠點點頭。
梁嶼川露出笑:「日拋加全妝,還特地卷了頭髮,這不得玩到凌晨回去。不然怎麼對得起你花的這麼多心思?」
夏眠笑著問:「那我們去哪兒玩?」
梁嶼川牽著夏眠的手繼續往外走:「先去商場,給你換雙鞋,再買套替換的裙子備著。禮服好看歸好看,不實用。」
剛走了沒兩步,梁嶼川就感覺夏眠在拉自己。
他回過身,有些疑惑地看著夏眠。
夏眠沒說什麼,只是抽出手,然後上前兩步,抱住梁嶼川。
梁嶼川愣了下,略微彎腰回抱住夏眠,問:「怎麼了?怎麼突然抱我?」
夏眠無視周圍人的目光,更用力地抱緊梁嶼川。
然後,在他耳邊道:「沒什麼,我就是忽然很想抱抱你……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