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胡攪蠻纏
夏眠又回頭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李強。
雖然意識沒有完全醒轉,但整體的生命體征比之前要好了不少,護士每半個小時也會過來報告他的情況,目前來看沒有太多其他情況。
但意外這種事誰都說不準,在離開辦公室之前,夏眠又找他今天的管床護士聊了幾句,讓她務必觀察著對方的情況,不至於因為自己一時的離開就出現其他不可挽回的、更大的失誤。
儘管李強的家屬……甚至現在正在醫務科等著自己。
夏眠本來就不怕這些,只是覺得有點無奈地勾了勾唇角。
她在去往行政樓的路上,心態無比平靜,甚至是坦蕩的,還多了點好奇。
好奇李強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難道的只是他的家屬對他不管不顧嗎?
那現在正在等著自己的、投訴了自己的「家屬」又會是誰?
雖然時間緊急,但在下樓的時候,夏眠還是簡短地給梁嶼川留了個言。
對方應該還在訓練、或者在出任務,一般這種時候都是拿不到手機的,夏眠也知道。
她簡略跟對方說了一下現在的情況,說自己遭到了對方的投訴的事。
不過夏眠沒有說今天早上的緊急情況,沒有具體詳細到李強差點已經快要進入重度休克的事,她生怕梁嶼川工作結束看到消息會太過擔心,而影響他自己的事情。
總應該不算什麼大事,夏眠之前那麼難的事都經歷過了,因此心態十分平和。
她深吸一口氣進了電梯。
這個時間點,醫務科的人基本上都快下班了,因此整層樓都很安靜,夏眠電梯停下時,那一聲代表到達的「叮」,在這一層樓里甚至顯得有些空靈。
她一步一步走過去,在盡頭的那間辦公室停下,先是禮貌地叩了叩門,聽見裡面傳來一聲隱隱含著怒氣的「請進」。
這聲音夏眠說熟悉也算熟悉,至少曾經聽過——一般都是負責處理大問題的領導。
她推門進去,看見一臉慍色穿著西裝的醫務科領導,以及一張……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的臉。
夏眠幾乎是在看見對方面目的一剎那,就忍不住自嘲地輕笑了一下。
怪不得這一整件事都透露著詭異,怪不得李強早上才剛出事,下午就已經層層投訴到最大領導這裡來了……
原來一開始就是對方策劃好的,說不定李強入院也是如此。
那正是她面目可憎的,人稱夏老二的舅舅。
她還以為對方消停了幾天,沒想到在這裡憋著個大的,等著自己呢。
估計是撓破了腦袋也聯繫不上自己,居然想到了這種辦法。
然而她還沒開口說話,一旁的夏老二大概是看見了她剛才進來時那一抹冷笑,自己先激動了起來,甚至還想朝夏眠撲過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了我們阿強?!」
還好,旁邊還有一個保安模樣的人,估計是保衛科找來的,就是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的發生。
對方連忙一把抓住夏老二的外套,阻止他繼續動手:「您的心情我們可以理解,但請先不要對醫生造成傷害。」
這句話似乎還激怒了對方,夏老二的臉都因為憤怒而漲紅,甚至還想掙脫對方的桎梏過來動手:「傷害?什麼是傷害?是阿強現在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這還不叫傷害嗎?」
「這就是你們醫生的失誤導致的——」夏老二情緒十分飽滿,看上去甚至快要哭出來了,彷彿跟李強真是什麼過命之交一樣,「如果他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那可怎麼辦?!你們付得起這個責任嗎?」
每一句,每一句。
要不是在場還有其他人,夏眠都要聽笑了。
每一句都是精準地踩在公立醫院最怕的點子上,夏眠覺得夏老二實在是有做醫鬧的潛質,可太專業了。
關鍵是……他好像還想裝作不認識自己似的。
雖然自己也並不想承認自己有這麼個舅舅、在自己母親生病垂危的時候見死不救,也根本稱不上親人。
但是夏老二在自己面前扮演李強的家屬,也太可笑了一點。
不過這種事,醫患關係之所以緊張,夏眠現在是絕不能主動提出或者強硬的反駁的,因為通常大家都會說,要照顧病人家屬的情緒,就算自己有千萬種正當的理由,也最好延後再說。
夏眠也理解。
畢竟在這種事情上,尊重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可問題是,夏老二明顯不是那種人。
她強忍了幾秒,還是覺得很可笑,不過表情上並沒有顯露出來。
她想看看夏老二到底想怎麼編排自己。
這次坐在中間的是醫務科新上任的科長,因此對下面的醫生也都不太了解,不過還是決定聽取一下兩方的說法:「夏醫生,他說你收的病人因為工作失誤昏迷不醒,是不是有這種情況?」
「並不是工作失誤。」夏眠語調平靜地說,「但在今天早上,病人的確出現了休克狀態,現在意識也沒能完全恢復。」
「根據管床護士所描述的,患者本人患有糖尿病病史,醫囑單和護理單上都寫明了這一點,且我們的確是按照生理鹽水作為配比下藥的,病人早上依然出現了血糖過高,結合其心臟病病史,導致休克。」
「你看!自己都承認了!他有心臟病,你們還敢這麼給他處理,你們難道就沒有一點良心嗎?你們工作的時候不會多看一眼嗎?」夏老二看上去咄咄逼人,「他身體本來就已經很不好了,你們還這麼做!」
那名科長微微皺了皺眉,偏頭看了夏老二一眼。
他原本以為真是醫生工作出了什麼差錯,即使現在還不知道完全的真相,但這位家屬看上去總覺得有些奇怪。
「我們的醫囑單和護理單都顯示了沒有出現這種低級的失誤。」夏眠不卑不亢地重複了一遍,「但為什麼會出現因為血糖升高而造成現在休克的癥狀,還需要再繼續查一查。」
「還查什麼查?就是不想承認自己做錯了!」夏老二一臉李強死了他也活不下去的悲慘表情,對著夏眠指指點點,「我就想問你們這要怎麼解決?」
「家屬先冷靜一下。」科長終於忍不住開口,「現在首要任務是讓患者脫離危險。」
「她就應該負責!!」夏老二還在不依不饒,表情看上去可以用面目可憎來形容,「這不是草菅人命是什麼?你們醫院這都要包庇、這都要不管?!」
「你真的是他的家屬么?」夏眠語氣頓了頓,「記得他是有自己兒子的。」
「他的兒子就是白眼狼,根本就不會管他,只有我這種老鄰居,才會想起他的好,沒想到你們卻……」
「老鄰居是沒有簽字權的。」夏眠沉聲道,「那你說你既然這麼關心他,為什麼對方想要退出治療時你不出現?為什麼我在問病史,詢問到他有沒有關係,親密的朋友時,沒有聽過你的名字?」
夏老二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但他都來了,好不容易能見到夏眠一面,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罷休:「這就是在逃避責任!我作為他的朋友關心他還不可以嗎?!」
科長也看了夏眠一眼。
其實平心而論,他覺得夏眠說的一點錯也沒有。
而且他們本來就會向著醫院裡自己的醫生,剛才夏眠沒來之前,夏老二對著下面的人聲淚俱下,無比生動,以至於他自己都相信了,才會緊急把管床醫生叫過來。
只是兩人才對峙了不到幾句,他就覺出不對來。
這位面前所謂的「家屬」,好像目的並不是為了自己躺在床上的所謂朋友,討一個公道,甚至看上去像是……有些胡攪蠻纏、無理取鬧的,想要針對面前的這位女醫生一樣。
只是作為一個主持大局的人,他現在也不能有太過明顯的傾向。
但也不能一直縱著這種流氓一般的鬧事。
「病人家屬,請問你的訴求是什麼?」科長打斷了對方的哭喊,問道。
「訴求?你問我訴求?」夏老二甚至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可笑似的,「要是他真的因為這件事情沒命,這可是殺人啊,殺人還要償命呢!」
夏眠冷冷地看著他。
只覺得十分嘈雜,吵鬧。
更多的是可悲可笑。
「但說實話,病人家屬,」科長說道,「從醫院的結論來看,至少目前夏醫生可能做出對患者有害的事的,且根據記錄都可以查到,既然醫護沒有失誤,我們會盡量滿足您的要求,但也請您理解我們工作上的難處,更何況在醫院,生命這種是瞬息萬變,本來就是說不準的。」
正僵持著,電話響了起來。
科長接起,是從科室打來的:「您好,我是對方的管床護士,請您轉告夏醫生,病人現在已經清醒了——」
他開著免提,因此在場的人都聽到了。
「那不如直接問一問病人的情況吧。」科長做了決定,「總得先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夏老二卻突然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
「好啊。」他說,「我和你們一起去。」
「一起問問他本人,他會說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