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真相
一眾侍衛攔在院門口,低著頭不敢跟鄭鴛兒對視,卻也不敢讓步。
「夫人身懷六甲,還是在院子里休息比較好,否則侯爺追究起來,奴才們擔不起這責任……」
「侯爺若是真的追究下來,我一個人當便是,不會牽連到你們任何一個人,可若是你們再擋下去,我就要追究了!」
「曹婆子!」鄭鴛兒一聲令下,院子里的下人們便往外沖,可她們這些人對付一些小廝婆子什麼的還好,如今眼前的是一眾帶刀的侍衛,她們怎麼也越不過這些人去。
這邊的動靜很快驚動了東院的人,李玄匆匆趕來,只見鄭鴛兒臉色難看地盯著他。
「元禮怎麼了?」
李玄叫停侍衛,為難道:「我不是派人告訴你了嗎?元禮外出遊學,要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這段時間你好生休養,等孩子生下來了我帶你去找元禮可好?」
鄭鴛兒死死地盯著他:「那你說元禮去了哪裡?跟誰一起出去遊學的?仁成呢?」
聽到最後一句話,李玄彷彿鬆了口氣:「是了,元禮怕你擔心,所以把仁成留下來了,你若是不相信我的話,我就讓仁成來回你。」
鄭鴛兒臉上沒有波瀾:「那你把仁成叫來吧。」
鄭鴛兒轉身回到屋裡,坐在椅子上,忍著腹中難耐的絞痛,心裡已然兵荒馬亂。
倘若李玄跟她說,仁成跟著元禮離開了,鄭鴛兒反而會相信。
因為自打她派仁成去照顧元禮的那一天起,兩人就幾乎沒有分開過,元禮走到哪兒,仁成便跟到哪裡,絕對不會出現元禮一個人出門遊學、將仁成單獨留下的情況。
所以李玄一說出讓仁成來見她的話,鄭鴛兒便立刻明白,元禮果真沒有出府。
沒出府,卻還不來見她,可想而知是身體出了問題。
上次服用了夢歸仙,元禮都還好好的,這次會是什麼病能讓元禮連親自請安都做不到?
仁成很快被帶來了,他跪在鄭鴛兒面前,低垂著頭。
鄭鴛兒問他:「仁成,大少爺去哪兒了?」
仁成低著頭按照李玄給他的答案慢悠悠地說了一遍。
鄭鴛兒卻盯著他不放:「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仁成,你是我親自派到元禮身邊伺候的,元禮是最相信你的人,我也一樣相信你。」
「你知道若是你騙了我,會發生什麼的,對不對?」
「若元禮有個三長兩短,我是絕對不會獨活的。我也知道有些事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但我們起碼能在分別前再見一面,你說呢?」
聽著鄭鴛兒的話,仁成便知道對方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只差他的話來印證這個猜想。
仁成緩緩抬起頭,看了眼李玄,後者的眼神暗沉中帶著威脅,似乎若是仁成敢說出實話,下一秒就會人頭落地。
仁成又看向鄭鴛兒,她彷彿綳著最後一根弦,只要得知真相,就會徹底崩塌。
仁成忍不住想到自己來時,大少爺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了,心中就一陣慌亂。
他該怎麼辦?
「仁成。」月芽喚他。
當初仁成能去大少爺身邊伺候,就是因為認了月芽這個姐姐,這兩年來仁成也沒少跟月芽來往,兩人關係越發密切。
仁成是真的把月芽當姐姐看的。
月芽也猜到了什麼,其實若為了鄭鴛兒的身體著想,仁成確實不該說實話。
可即便如此,鄭鴛兒就不會擔心了嗎?
月芽如今已經學會站在主子的角度著想,倘若主子不知道大少爺的情況只會更加擔心,肚子里的孩子只會更加危險。
「仁成,你若不說實話,我就不再認你這個弟弟!」
聽到最後一句話,仁成終於下定了決定,咬了咬牙,給侯爺磕了一個頭,又起身看向鄭鴛兒道:「夫人,您快去看看大少爺吧!」
「他不知為何病了數日,侯爺請了好多大夫來瞧,都看不出異樣。今日奴才來的時候,大少爺已經說不出話了,夫人快去看看大少爺吧,只怕、只怕是最後一面了!」
鄭鴛兒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只覺得肚子往下墜,連骨頭縫都跟著疼了起來。
她心裡亂成一團,慌忙地扶著月芽的手站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跑:「元禮!」
李玄一腳將仁成踹倒,恨聲道:「狗奴才,你以為你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陽奉陰違,爺非親自拔了你的舌頭!」
鄭鴛兒一把拉住李玄的胳膊,聲音哀求:「侯爺,侯爺……你帶我去見元禮,好不好?我求求你。」
「我不能沒有元禮。」
李玄攥住她的手腕,聲音溫柔卻冷漠:「我知道,鴛兒,你知道你著急,可眼下你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要緊的。你去看了又能怎麼樣,不過是讓你們更擔心彼此罷了。」
「你若是不能平安生產,元禮也不會安心的。」
「我不管!」鄭鴛兒滿眼通紅,幾欲泣血,「元禮是我的孩子!我養了他這麼多年,難道還敵不過我肚子里未曾謀面的胎兒嗎?」
「你若是不讓我去見他,我現在就去死!」
身居下位的人,沒有其他反抗的方式,她唯一能利用的只有自己的生命。
她用自己的生命威脅李玄,倘若他不同意,她就只有殺了自己。
「……」
李玄盯著她的眼睛,神色晦暗不明,半晌才開口:「扶夫人去見大少爺。」
得到李玄的回答,鄭鴛兒連忙奔去。
一眾婆子丫鬟七手八腳地扶住鄭鴛兒,生怕她摔倒。
一路上鄭鴛兒想了無數種可能。
在看到元禮的一瞬間,鄭鴛兒還是沒能控制住情緒。
「元禮……」
鄭鴛兒撲到床邊,床上的元禮閉著眼睛,呼吸微弱。
外面嘈雜極了,她聽不清外面的聲音。
別說外面,就連大夫在她耳邊說話,她也一樣聽不到。
她彷彿只能聽到元禮的呼吸聲——那麼輕,那麼淺,彷彿下一秒就會徹底寂靜下來。
「元禮,娘親來看你了……」鄭鴛兒抓住元禮的手貼在臉上,元禮的手好涼。
曾經元禮總是會在雪夜風塵僕僕地走進屋裡,笑眯眯地握住娘親的手說:「娘親的手真涼,我給娘暖暖!」
現在外面日頭高照,陽光明媚,元禮卻滿身冰涼。
「鴛兒,讓他好好休息吧。」李玄拉著鄭鴛兒起身。
鄭鴛兒扭頭看向他,眼神充滿懷疑:「京城中那麼多赫赫有名的大夫,治不好一個孩子嗎?」
李玄皺了皺眉:「不要懷疑我,鴛兒。」
「我說過我會好好教養元禮,就像教養我自己的孩子一樣。」
鄭鴛兒的呼吸卻越來越重,她忽然聽到月芽捂住嘴巴驚呼:「主子,您、您流血了!」
鄭鴛兒後知後覺低下頭,果然看到自己裙子上沾滿了鮮血,而自己滿心難以發泄的情緒,竟讓她感知不到任何。
看到血的一瞬間,失重感開始湧上大腦,她眼前止不住地暈眩。
在她往後仰倒的剎那,李玄適時接住了她,驚慌道:「快叫產婆!」
出了屋子,鄭鴛兒的狀態已經更差,但她的聽覺卻越發敏銳。
她聽到身邊每一個人在忙碌的聲音,以及——院子外的人。
那是流瑩在叫喊。
「我有解藥!我知道解藥!」
「求侯爺見我一面!」
……流瑩有解藥。
鄭鴛兒撐著身子看向李玄。
他聽到了,鄭鴛兒確信他一定聽到了,可他的眼神淡漠,置若罔聞。
……鄭鴛兒怔愣住。
她早該知道,李玄是如何淡漠的人,怎麼可能對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孩子產生真正的感情?
李玄想要和她有一個孩子,不僅是為了他自己,更是希望元禮以後有個三長兩短的話,鄭鴛兒能有另一個孩子寄予期望活下去。
鄭鴛兒猜到了一些,卻沒能猜到全部。
她定定地盯著李玄,在快要昏厥的前一刻,她死死地抓住李玄的衣襟,用力將他拉到自己面前。
她貼在李玄耳邊,咬牙道:「元禮,是你的兒子。」
「……」
李玄整個人呆住了,直到月芽從他手中接走鄭鴛兒,他才慢慢回過神。
「……什麼?」
李玄喃喃道。
鄭鴛兒說什麼?
元禮是他的兒子?是名義上的,還是說……真正意義上的?
李玄本是不確定的,可看到已經昏厥的鄭鴛兒,又想到方才鄭鴛兒的充斥著痛恨的語氣。
似乎是真的。
李玄遲疑片刻,還是匆匆交代月芽一句「好好照顧夫人」,便轉身讓姜玉帶流瑩進來。
流瑩已經求見了李玄和鄭鴛兒好多次,都沒有結果。
一開始她想把解藥一事偷偷告訴鄭鴛兒,可李玄不准她去見鄭鴛兒。
後來她想去見李玄,可她剛說出元禮可能中毒一事,李玄便沉了臉色把她趕出來。
直到那一刻流瑩才明白,李玄不是真的想救元禮。
也是,七爺找的毒是很罕見,可全京城的大夫幾乎都來過了,怎麼可能一點也看不出來?
最可能的結果只有一個——他們知道怎麼解毒,也開出了方子,但李玄拒絕診治元禮。
所以她聽到鄭鴛兒來到東院的第一時間便奔了過來。
既然說不動李玄,她至少能讓鴛兒聽到自己的聲音,說不定鴛兒會給她一個機會呢?
「你說你知道元禮中的是什麼毒?」
流瑩進來之後沒有看見鄭鴛兒,只看到了李玄,她不知道李玄的態度,但既然已經進來了,她就不能不說。
「是,奴才手中就有解藥。」
流瑩雙手遞上去,這是她這幾日提前備好的。
她甚至想過,如果李玄一直不讓她見鄭鴛兒,她就偷偷溜進來,把解藥餵給元禮。
「你為什麼會有這葯?」李玄一邊讓姜玉收走她的葯一邊問道。
流瑩繼續說:「是七爺給我的。」
李玄嗤笑一聲:「你背叛七爺了?」
「你不是最忠誠於他的嗎?」
這話充滿諷刺意味,流瑩卻不知道從哪裡鼓足一股勇氣,抬起頭直視著李玄:「侯爺其實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您自從得知元禮中毒的一刻起,估計您就猜到了是誰下的毒,可您裝作不知道,不就是想讓七爺背下這個鍋、替您殺了元禮嗎?」
李玄笑容淡了淡:「你憑什麼這麼說?」
流瑩抿了抿唇:「元禮是夫人和那個人的孩子,如今侯爺和夫人的孩子就要降生了,您自然不希望夫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元禮身上。」
「可您忘了,元禮對夫人有多麼重要。」
李玄倚在椅背上,神色不明:「那又如何?等她生了我們的孩子,就會將所有的注意力轉移到我們的孩子身上,到時候元禮在與不在又有什麼兩樣?」
他之所以一直留下元禮,就是為了能握住這條牽制著鄭鴛兒的線。
現在他有了另一條線,這一條自然就沒用了。
流瑩卻鼓起勇氣揚聲問:「如果說,元禮是侯爺的呢?」
「虎毒不食子,侯爺想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嗎?」
……
李玄猛地握緊了拳頭。
果然,果然!
如果先前鄭鴛兒是為了保下元禮才撒謊說元禮是他的孩子。
現在流瑩和鄭鴛兒在沒有交流的情況下說出了一樣的話……
恐怕這就是真相。
「你是說元禮是我的孩子?」李玄眯了眯眼。
「對。」流瑩知道這一刻如果再不說出真相,元禮一定會沒命。
「難道侯爺從來不好奇,為什麼元禮跟您長得相似嗎?」
「那是因為他本來就是你的孩子!」
李玄早在見到元禮的第一面就隱隱有種預感,這個孩子莫名地討他喜歡。
所以在元禮出言不遜的時候,他也沒真正責怪。
可他從來沒想過元禮會是自己的兒子。
鄭鴛兒說得那麼肯定,那麼堅決,連元禮自己都說他是冬月出生的。
他們騙得李玄好苦。
李玄一直視為眼中釘的孩子,竟然是自己的親生骨肉。
以前總有人說元禮和他眉眼間很是相似,他還覺得是那些人客套的話,現在想來,或許是真的。
李玄輕笑一聲,心裡起了些莫名的情緒。
他對自己的孩子,怎麼會不感到親切?
他的兒子,怎麼會跟他不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