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番外—李玉蘭

第588章番外—李玉蘭

1995年，福慶街。

蘇平下班回家后，提著一份軟和的糕點跑到了舅舅家裡看姥姥。

他將糕點一點點掰碎放在盤子裡面，擺在李玉蘭面前，嘴裡叨叨個沒停。

「姥姥，這個叫蛋糕，可貴了，你試試看喜不喜歡吃，要是好吃你多吃點，以後我再給你帶。」

李玉蘭坐著，靜靜的看著蘇平，眼神還是那麼慈愛。

「姥姥，安安嫁的太遠了，讀書去了那麼久，上班上了那麼久，現在很久不回來了，小左怎麼搬去那麼遠的地方啊？

你說他們要是住在福慶街該多好啊，我不喜歡小左了，他把安安帶去那麼遠，我們都不在安安身邊，要是他和趙大興一樣欺負安安怎麼辦？」

「姥姥，程師傅又給我漲工資了，我現在做總店總廚了，有一百六十多一個月了，我給你的錢你花了嗎？你想吃什麼，你就告訴舅媽，讓她給你買。」

說到這裡，蘇平一頓，語氣低落了下來，「哦，我忘記了，你已經快六年不會說話了。」

「姥姥，我還是喜歡你說話，我想要和你說話，安安結婚了，去別人家了，媽和舅媽說以後姍姍也要結婚，到時候是不是也會到別人家裡去啊，那不是和安安一樣，很久都見不到一次了？」

「姥姥，要是姍姍也結婚了，那我是不是就一個人了？姥姥我不想姍姍結婚，媽媽說結婚是好事，我不想姍姍結婚，我是不是很壞？」

「姥姥，我要是聰明一點就好了，我有時候想到事情就不開心，但我不知道怎麼辦？我也不敢和珊珊說，我怕她討厭我，姥姥你說該怎麼辦才好啊？」

「姥姥，要是你會說話就好了......」

蘇平說完之後一個人陷入了沉思，他沒指望李玉蘭能回答他，他已經好多年沒有聽過李玉蘭說話了，甚至對李玉蘭的聲音都有點模糊了。

過了很久很久，就在蘇平都快忘記自己問的是什麼問題的時候。

「姥姥....陪你....說話.....」

那聲音明明就蘇平的耳邊，卻突然像是很遠很遠傳來的。

蘇平愣了很久，沒有來得及反應，好一會兒，他扭頭看向姥姥，李玉蘭還是和之前一樣，靜靜的看著他，渾濁的瞳孔裡面有一個小小的人，那是蘇平。

「姥姥，剛才是你在說話嗎？你再說一句試試？你會說話了？」

蘇平不可置信的看著姥姥。

可惜，不管他怎麼問，李玉蘭都沒有再開口，她只是那麼靜靜的看著蘇平，眼裡滿是慈愛。

蘇平並不知道，姥姥是用了多大的力量才能說出那一句話，他告訴了媽媽，告訴了舅舅和舅媽，大家半信半疑，懷疑是他太想姥姥說話了，聽錯了。

李玉蘭這個樣子已經很多年了，怎麼可能又突然能說話了。

自摔傷后，李玉蘭都會在門口的小椅子上坐著，靜靜的看著福慶街入口的方向，那邊是兒女回家的方向，是孫子孫女放學回來的方向，是蘇平上下班的方向。

突然有一天，她扭頭朝著東南方向張望了。

蘇平朝著東南方向看了看，問道，「姥姥，你是想回九十三了嗎？」

李玉蘭回頭靜靜地看向他，眼裡滿是不舍。

她的精氣神越來越差，胃口也越來越差，她想要回九十三了，老頭子在那裡呢。

王永正將大卡鋪了很多的軟墊，還放了一張席夢思的床墊，姐弟幾個將李玉蘭送回了九十三。

回到九十三這個熟悉的村莊，李玉蘭的精神頭好一些了，有熟悉的夥伴鄉親上門看望，聽著那熟悉的鄉音，她很開心。

見媽媽精氣神好多了，王永正姐弟四人也開心，大家陪了李玉蘭半個月，陸陸續續又出去了，王永正有生意要做，答應別人的貨物要送，蘇平要上班，劉曉梅也要看店，張雙雙那邊還有幾個孩子要照看。

王小翠和王永順留在了九十三，王永順在店子裡面的用處並不大，王小翠的餐館也不用她時時看著，讓任姍每天抽空過去看一下就行了，王小芬也時常回來陪陪媽媽。

又過了一個月，李玉蘭的身體開始惡化，她基本吃不下什麼東西了，每天睡著的時間很多。

她示意王小芬，讓大家都回來了。

王小芬當場就哭了出來，開始通知在外的人，著手準備後事。

家人陸陸續續的都回來了，連大著肚子的蘇安都來了，被左祖迎帶著站在人群後面。

李玉蘭虛弱的睜開渾濁的眼睛，緩緩的掃過床前的兒女後輩，像是要把大家印在心裡，真好，大家都來了。

她這一輩子，出生就錦衣玉食，雖然熬了幾年動蕩期，卻有幸嫁給了從戰場上退下來的王開福。

王開福大她十來歲，對她很好，她沒有受過公婆磋磨，也沒有被男人動過一個手指頭，一生養育了兩兒兩女，都養大了，個個孝順。

她的兒女都過得很好，連最讓她操心的大兒子現在也紅紅火火，宣英夫妻和睦，建勇已經大學畢業分配工作了，王永正的大兒子王建兵讀書不行，已經跟著爸爸走南闖北到處跑了，小小年紀圓滑又精明，下面兩個小的也聽話懂事。

安安結婚了，看護著她的左祖迎就知道過得很好，九十三這邊的規矩，懷孕的人不能往她這邊來的，但她還是來了，李玉蘭的目光不敢在她身上多停留，她怕蘇安會過來，這樣對她不好，她肚子裡面有寶寶了。

小芬也過得不錯，現在在家裡可以說隻手遮天，唯一讓她不放心的就是蘇平。

她這輩子只有一個遺憾，就是當年那場酒席沒有看好她的平平，讓他被陳家華灌了兩杯燒刀子，如果她沒有跟別人聊八卦，如果她看好了平平，那她的平平現在是不是也做爸爸了？

她的平平那麼聰明，他說跟姥姥第一好，吃什麼都先給姥姥一口，去別人家串門，人家給他幾顆花生，都知道留兩個給姥姥，多乖的孩子呀，如果當初她看好他了.....

李玉蘭朝著蘇平緩緩伸出手，蘇平已經哭的不行，「姥姥~」

李玉蘭費力從床上摸索，掏出一個小小的舊舊的存摺本子，塞到蘇平手中，這是蘇平這些年給她的錢，她都沒有花，都讓永正幫著存起來了，還把兒女孝順的都添了進去。

她一輩子對兒女不偏不倚，偏偏就喜歡蘇平，早前她就跟大家說過，她的東西都要給平平，不怕大家怪她偏心，她就是偏心。

李玉蘭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出話，她吃力的看向了旁邊的任姍。

任姍走了過去，握住李玉蘭的另外一隻手，她知道李玉蘭想說什麼，李玉蘭滿心滿眼都是蘇平，怎麼會察覺不到她的心思呢。

「姥姥，我會看好蘇平哥的，一輩子。」

李玉蘭看著眼前滿臉堅定的女孩，心裡一松，嘴角掛著欣慰，思緒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