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快速解碼

第382章快速解碼

對於加西亞來說，所有的痛苦和崩潰都伴隨著黏膩的雨滴。

暴雨過後本該晴朗的天此刻依舊陰沉，還不時地滴答著來自天空的惡意。1206窗外的植物憔悴枯萎，彷彿在復刻加西亞此刻的內心世界。

倘若加西亞是個成熟且邏輯自洽的人，他大概會繼續說著他想要達成的交易，倘若他不成熟但是也沒有良心，他大可以編出一些值得可憐的謊言，倘若他只是不成熟又有良心，但天真直率，他也可以道歉后重新和蛛姀好好相處。

但他是加西亞。他是拽住人的腳踝就不肯放手的沼澤，他是依附在樹上攀的很緊的藤蔓，他的身上都是鬆散的信仰，他混混沌沌地活著，缺乏讓他自己能夠不碎在地上的精神內核。

所以此刻，在寂靜的氛圍中，加西亞把頭垂的很低，腰彎的很重。他蓬亂的黑髮像無盡的黑暗一樣壓著他，讓他只能佝僂著，露出蒼白的脖頸和因為瘦弱而凸出的骨節。

愧疚像一把刀割著他的喉嚨。

他無法發出聲音，即使掙扎著想要緩和氛圍，想要討好地讓這個世界不要那麼殘酷，他也只能發出細碎的悶哼。

似乎是沼澤里翻動的粘稠泡泡被戳破的那種聲音。不討喜，讓人下意識地想要遠離。

「加西亞，呼吸。」

最先發現不對的是離加西亞最近的休特。他發現加西亞在異常地顫抖，而且加西亞沒有喘氣。

在沒有任何外力傷害下無法呼吸聽起來好像很離奇，但休特對此很熟悉。休特明白那種無法言說的痛苦壓迫神經的感受，儘管這種痛苦的誘因不同。

休特驚異於這位「蛛薇後裔」的脆弱。

能夠成為艾博斯格的老師就證明加西亞本身的能力足夠優秀，休特以為加西亞是抱著絕對的自信來找他們做交易的。

加西亞該像那些成熟的老師一樣，狡詐，邏輯自洽，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但很明顯，加西亞表現得完全相反。加西亞想要得到幫助、提出交易的基礎，都是他想象出來的來自「家人」蛛姀的縱容。

所以加西亞最初表現得像是個任性的孩子。

一旦這種縱容被加西亞自己發覺是虛假的，他就迅速地遮蓋住了真實的自己，變成了一個卑微而優柔的平民教師。

「加西亞，我會考慮你提出的交易。」

蛛姀用冷淡的聲音讓加西亞恢復了正常的呼吸。

休特回頭和蛛姀對上了視線，同時他也看到了半人魚微蹙的眉頭。休特知道蛛姀為什麼想要同意加西亞提出的交易，他也知道諾爾維雅為什麼會反對。

諾爾維雅沒有看到加西亞展示出的寶石的異常。

休特理解諾爾維雅的擔憂，加西亞出現的時機太差了，他和諾爾維雅一樣無法像信任瑪緹雅老師那樣信任加西亞，但他理解加西亞，他能看透加西亞。

加西亞太好掌控了。他甚至不需要去特意搜尋加西亞的過去，他知道用幾句話就可以擊潰加西亞本就混沌的思想。

換而言之，加西亞對他們沒有威脅。加西亞很適合做他們這個階段的指導老師。

加西亞懦弱、自卑、混亂，而且有著非常明顯的軟肋。他作為指導老師來說並不合格，但作為敵人卻非常好應對。即使是合作夥伴，也不需要擔心交易下的陷阱。

他們「送你回家」才是這個交易里的主導者。

「說說你提出的交易內容。」

在半人魚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大王子殿下延續著蛛姀的態度，對這個新任指導老師溫和地拋出了橄欖枝。

窗外花朵忽然開的熱烈，似乎盛夏不曾離開，秋日從未到來。

陽光慢慢地從厚重的雲層中滲了出來，稀薄的光芒柔軟地疊在半人魚的白髮上，如同輕紗覆蓋，朦朧溫柔。

加西亞激動地說著他原本的計劃，休特和蛛姀認真聽著，艾爾利特和艾琳不時地插話，菲阿娜微微皺眉，杜庫獃獃地看著窗外花朵的幻影。

只有諾爾維雅有些心不在焉。

接納這位新老師似乎變成了既成事實，但她不明白休特和蛛姀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知道有什麼打動了休特和蛛姀，但這絕不會是加西亞表露出來的脆弱和混亂——

蛛姀不在乎，休特也不在乎。

……

「諾爾維雅，加西亞是蛛薇的後代，我當然會在乎他的處境。」

面對諾爾維雅的疑問，紅睫黑眸的森林女巫平靜地解釋著。

「我對蛛薇的那個孩子有一種——愧疚。大概是愧疚。我不想見到他，也不想從他的嘴裡聽到任何有關蛛薇的消息。他的存在佔據了蛛薇的很多年，蛛薇本應該……」

應該完全地愛著她。她是蛛薇最愛的小貓咪，蛛薇只能愛她。可蛛薇的孩子分走了蛛薇的愛，不管多少，都讓她覺得嫉妒。

但蛛姀格外篤定蛛薇對她的愛，所以她明白蛛薇的孩子也沒有得到蛛薇全部的關注——她本來不在乎。她本來應該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可是無論怎麼否認，她的確在意蛛薇。

她在意蛛薇，所以她會不顧危險地去救蛛薇，她會相信蛛薇的承諾，迫切地想要再次化為人形，她會在加西亞表明身份后，無所謂又快速地幫助他。

蛛姀紅睫眨動，露出一些類似於譏誚的表情。

「……他又有什麼資格覺得愧疚。」

諾爾維雅微微抿唇，然後沉靜地看著蛛姀。她知道蛛姀的情緒是真的，但她更知道蛛姀在試圖掩蓋著什麼。

蛛姀討厭讓她顯得軟弱的情緒，這麼平靜地訴說著她不擅長的感情，這對蛛姀來說無異於示弱。

為什麼蛛姀寧可這樣都不告訴她真正同意加西亞計劃的緣由呢？

諾爾維雅藍眸清淺，看著蛛姀。沒有追問下去。

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她剛才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蛛姀身上，在某個時間段蛛姀的態度緩和了起來。

是在加西亞說了有關「天使之翼」組織的事情並且展示了寶石之後。她並沒有注意那顆顏色灰暗的寶石，現在想來，或許休特和蛛姀發現了什麼異常之處。

而這樣的異常應該與她相關。

如果這樣的異常屬於小隊內其他成員，蛛姀不會不想告訴她，休特也不會在沒有與她商量的情況下就直接做出指向性明顯的決定。

除非問題涉及的成員就是她。所以蛛姀始終不肯告訴她同意協助加西亞的理由，而休特主動提出陪加西亞完善計劃，在她沒有發出疑問之前快速離開。

而現在，蛛姀也說她有事需要離開艾博斯格，抓了一把零食就和她說了再見。

諾爾維雅笑著和蛛姀說了再見，然後沉默地看著蛛姀離開的背影，慢慢地收拾好零散的東西準備去打工。

她餘光瞥見了窗外已經回歸頹敗的植物。這些植物讓她想起加西亞。

她同情加西亞，但加西亞出現的時機太差了。她總會想這是否也是來自神明的陰謀。她已經疲於應對了。

謎團越來越多，但她始終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切入點來解釋這一切。

比如說，加西亞手中那顆寶石，為什麼會因為她而非常短暫地亮了一下。

她不知道答案。

——無論是寶石為她而亮的原因，還是寶石亮起來的時間為什麼那麼短，短到只有一個回頭的瞬間，又恰巧地能讓休特和蛛姀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