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消息(4)
導遊向我解釋,碑文字跡脫落,一是因為槍打,二是因為驢踢。不過,他又告訴我,某電視台\"歡樂大本營\"劇組,來拍過這個石碑,並擬訂了知識搶答題。我曾看過當時的錄像片斷,搶答題就是字跡為何脫落。隨後公布的標準答案是這是八路軍和日本人打仗的時候留下的。\"作為遠道而來的特約嘉賓,那些影、視、歌明星,在主持人的反覆啟下,瞎貓終於逮住了死老鼠,都蒙對了,並領取了獎品。那是一盒阿拉斯加海豹油。為了顯示自己知識淵博,主持人又特意做了一番解釋:\"這個題太容易了,因為它是個常識。1942年6月1號,著名翻譯家、詩人、語學家葛任,在此與曰本鬼子狹路相逢,有過一場生死決戰。如果還有人想不起來葛任是誰,那麼我一提到冰瑩,你就會想起來。這位觀眾朋友真聰明。對了,冰瑩是三四十年代有名的演員。不知道貝克漢姆的人,總該知道辣妹維多利亞吧。對了,葛任就是冰瑩的丈夫。不,不,不,葛任已經死了,當時就為國捐軀了。這是個常識。\"
讀者朋友,不怕你笑話,作為葛任的後人,我在看到白聖韜的自述前,也認同這個常識,即葛任死於1942年的二里崗。而被常識忽略掉的東西,比如葛任為何會到二里崗,他執行的是何種使
命,似乎也就星得微不足道。在常識面前,我們似乎只有默認、服從,或者無動於衷。
毛驢茨基
有甚說甚,田汗沒騙我。驢車上果真甚麼都有,吃的,喝的,穿的。連酒都是現成的,那天晚上不是用過一個酒葫蘆么,就是那個。命令如山倒呀,因我走得急,沒有甚麼衣服,田汗就在車上給我放了棉襖和棉褲,當然還有褲衩。在車上換衣服時,我拎著那個褲衩親了親,就像親著自己的親人。
將軍,你到過陝北么?好,我不問,只管說。我先說說毛驢。毛驢可是寶貝疙瘩,你導不到比它更好的長工了。犁地、推磨、拉炭,甚麼都離不開它。邊區的人說話都要帶上\"驢\"字。罵人時喊對方是\"驢日的\"。事辦砸了,十分惱恨自己,怎麼辦?就罵自己是\"驢日的\"。別笑,我有甚說甚。高興了,也說\"驢日的\",細聲細語的,就像和婆姨說悄悄話。我剛到延安時,革命熱高漲,幹活不惜體力。有一次在延長,風聞胡宗南的人馬打過來了,部隊必須馬上轉移。當時車馬不足,我背著一個傷員,溝溝坎坎的,一走就是二里地。人們這就送給我一個外號,叫\"小毛驢\"。我當時甚是高興,就像戴上了桂冠,做夢都會笑醒。可是,後來我成了托派,人們就把這個綽號給改了,叫我\"毛驢茨基\"。
趕車的老鄉都曉得我的綽號\"毛驢茨基\"。他說,我給打成托派的時候,他亦在跟前。他以前是康生的房東,康生你知道么?此人是中央社會部部長。老鄉還說,他多次見過毛,也見過王明。老鄉嗜酒,趁我解手的工夫,把我的酒葫蘆掖進了他的棉襖。喝了酒,他的話就多了起來,扯東拉西。說王明的列寧裝總是干千凈凈的,像個婆姨。他又喝了一口酒,扭頭說道你這人,姓毛,臉上卻沒有一根毛。\"他說著,就笑了起來。他笑的樣子很怪異,笑的時候
脖子要縮回去,笑完之後才伸出來,好像他是用脖子笑的。我告訴他,我不姓毛,姓白,臉上的毛還是有的,因為要出遠門,把毛刮掉了。他這才說,他曉得,甚麼都曉得,只因雪天出門太棲惶,找著話和我拉呱呢。
甚麼,將軍,你問我是怎樣成為托派的?唉,說起來,我能成為毛驢茨基,也是因為毛驢。說得細一點,是因為驢糞。因果相生,毛驢多,驢糞就多。驢糞多了,就需要掀起拾糞運動解決問題。而有了運動,就要有人倒霉。說起來,最早還是我們這些醫生們提議拾糞的。起因是一名戰士夜間通知人開會,出門踩住了一顆驢糞。就像踩著一塊冰,他哧溜一聲滑出很遠,撞住了一個樹樁。他的一條腿原本就掛過彩,不能太過用力,這一下給撞骨折了。一位長來醫院慰問戰士的時候,醫生們就提議,最好能給老鄉們打個招呼,在自家牲口屁股後面掛一個布兜兜,這樣既積了肥,道路還乾淨,還能避免此類事故。長一聽很高興,搓了搓手,說驢日的,好主意。\"隨後,他提到了一個實際困難:雖說老鄉們可以讓自己的娃娃穿上軍裝為革命而死,可是讓他們拿出一塊布做個類兜兜,卻比從老虎嘴裡拔牙還難,捨不得呀。不過,長還是表示要把這個問題拿到會上研究研究。我們等了很久,也不見下文。遽然有一天,上面說美國記者要來延安,為了給美國人留個整潔的好印象,組織上決定,趕在美國記者到來之前,掀起一個轟轟烈烈的拾糞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