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花腔(10)

15.花腔(10)

這麼多年來,胡安的身影常在我眼前晃來晃去。***自從川井向我提起希望小學的事以後,胡安在我眼前晃得更勤了。去年有一天,我撫今追昔,夜不能寐,一時心血來潮,就賦詩一。夫人還以為我在給哪個小姐寫詩呢,追著要看。我認為我寫得不錯,看過的人誰不說好。好幾家報紙都爭著表,後來《詩學》〈《中國詩學》)捷足先登,把它了出來。不過,詩裡面沒有提到胡安的大名。不是不想寫,而是不能寫啊。道理很簡單,他生活在歷史之外。至今,我還沒有看到哪本書上提到他。有誰知道他呢?誰也不知道,所以寫了也是白寫。再進一步講,中國詩詞講究平仄,把胡安(兩個字)放到裡面,也不好押韻啊。

歷史詩學

在《中國詩學》雜誌2000年第3期上,我看到了范繼槐先生的那詩。從詩中看,范老確實早就想過重遊白陂了:

千里跋涉尋夢來,半世燈火照戲台。

軍民同歡軍歌亮,白雲河映白陂月。

東邊喊罷西邊和,前幕拉上后幕開。

想方設法要勝利,你稱赤匪我稱白。

外教東進短兵接,本帥西向長征烈。

荒山依舊枋口綠,老淚猶滴蘇維埃。

詩中果然沒有出現胡安的名字,更沒有提到胡安的英雄事迹:為擾亂國民政府的金融秩序而造假。范老說的並沒有錯,從詩學角度講,把\"胡安\"、\"造假\"這些字眼放到裡面,還真是\"不好押韻\"。由此看來,曾外公胡安的死,既在歷史之外,又在詩學之外。

曾外公胡安當年的\"造假窩點\",位於白陂鎮十五里以外的一個山谷。有趣的是它也叫后溝如前所述,白聖韜曾被關押在延安的后溝。我曾經到過這個后溝。時過境遷,現在那裡只剩下了一間行將坍塌的石屋。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從石屋前裂開的石條中長了出來,猶如夢幻之物。石屋的周圍雜花生樹,樹枝上落滿了鳥糞。這一切都說明,它早已被人遺忘在了時光的盡頭。

最先透露胡安死訊的,是上海的《民權報》和天津的《津門報》,兩篇文章內容基本相同。下文選自民國二十三年(即1934年00月10曰出版的《津門報》,裡面提到\"赤匪造假高手胡某\"是被政府某保安團擊斃的,這顯然與范老的自述大相徑庭:

記者近日從xx保安第xx團獲悉,赤匪造假高手胡某巳被擊斃,給國慶獻上了一份厚禮。自二十年(註:即1931年)九月國民黨中央黨部致函國民政府,提議懸賞緝拿赤匪要犯以來,赤匪要人已屢受重創。胡某雖非赤匪要人,然其製造假鈔,圖謀危害民國,破壞安定團結之大好局面,逆跡顯著,亦不可小覷。據悉,胡某此次是在參加一個惡毒攻擊黨的領導、醜化黨與軍隊形象的活動中,被我喬裝打扮的保安團成員擊斃的,可謂死有餘

如果這段話屬實,那麼事就太蹊蹺了:因為如果曾外公是被保安團擊斃的,那麼依照慣例,蘇區定會追認他為革命烈士。可事實上,曾外公與烈士這個稱號毫不沾邊。畢爾牧師在《東方的盛典》中的一段話,或許有助於這個謎團的解開。他先寫道,是我的姑祖母先看到《津門報》上的這篇報道的。我的姑祖母立即懷疑,文中所說的胡某,就是葛任的岳父胡安,並擔心葛任也遭遇了不測。畢爾牧師接下來寫道:

因為《津門報》曾宣稱,\"凡天下所可刊新聞,無不刊登。\"所以上面時有虛假報道。我想以此說明,這很有可能是妖惑眾之辭。但我無法安慰她,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憂慮也與日倶增。這之後,我通過紅十字會中的朋友查詢此事,得知死者確系胡安先生。不久,紅十字會中又傳聞,胡安其實是被紅軍擊斃的。因為紅軍已經敗北,正圖謀轉移,而胡安對紅軍巳毫無用處。至於政府所宣稱的是保安團喬裝打扮深入蘇區內部所為一說,其實只是政府的離間之計。政府的用意很明顯,即以此誘使紅軍內部肅反擴大化及自相殘殺,從而走入那萬劫不復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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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腔(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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