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二昨天是今天的回憶，明天是今天的夢（2）

怎麼辦呢？朱晟沒有留任何後路地去考研，他屏蔽掉了這六個月所有的招聘信息，周圍的朋友一個接一個地走上工作崗位開始實習，他都盡量不去和他們交流。是有些孤注一擲，可朱晟總覺得這應該是個水到渠成的事，難道他不應該理所當然地過線，複試，考上，畢業，長假，然後在一個全然不同的學校開始新的人生嗎？現在一切理想化的設計全部分崩離析，他連國家要求的分數線都沒有過，基本上是完全沒有希望能夠在這次考試中勝出了。

那還拍片嗎？還寫劇本嗎？眼看著文學夢逐漸變成了電影夢，現在還追嗎？追哪個呢？啊，怎麼跟爸媽交代？假期的時候，每當爸媽問到考得如何，朱晟不都是拍拍胸脯說應該沒問題嗎？天哪！回學校了怎麼跟同學朋友們交代？怎麼跟曾力勸他考本校研的畢業論文導師交代？又怎麼去面對芒娜？芒娜……

昨天是今天的回憶，明天是今天的夢朱晟也不再管地上是些什麼了，他翻了個身，仰面躺在這片荒蕪里，天比昨天還要陰一些，好像要下雨了，下吧，朱晟的腦子要爆炸了，唯一能分散一些注意力的辦法，是去細細地揣摩眼眶裡究竟有沒有淚珠子在打轉。朱晟張開嘴，想要背兩句古詩來排遣自己的抑鬱，可終究什麼都沒有想起，又合上嘴，眨了眨眼睛，又閉上了眼睛，眼角終於擠出了一些似有似無的淚了。

章小璐在製作部和節目中心之間跑來跑去好多趟了。每次都找不著朱晟，她隱約有一些擔心。她來到走廊的盡頭拿出手機打朱晟的電話。長時間的接通音，卻沒有人應答。早上一塊兒出來乘車時，她就已經覺得他不太對勁兒了，平時里又唱又跳的朱晟，今天卻反常地戴上衣服背後的兜帽，不跟人說話。問他怎麼了，他低沉地扔出一個「困」字，臉上是巨大的潛台詞字幕「別跟我說話」，就再沒人跟他說話了。大家約定十點鐘在會議室開會，把昨晚想的一個方案最後確定一下，章小璐想先跟朱晟溝通一下她在音樂方面的想法，卻怎麼也找不到他了。現在離十點只差五分鐘了，電話怎麼打也沒人接。

朱晟像一具乾屍一樣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他感覺到手機在震動，卻沒有任何想接的意思。手機垂死般地苦撐著，朱晟再不接，恐怕它就要震壞了，拿起電話，是電影系的羅登良。

「朱晟！成績出了，你查了嗎？！」

羅登良好像很激動。他跟朱晟同級，學的專業就是導演，考的是電影學院的導演系，兩人大二就認識了，自從兩人的片子第一次一塊兒入圍同一個影像比賽時起，他倆就開始了心照不宣的競爭，暗中較勁，似乎是天生的冤家。儘管他們考的不是一個專業，但多少也有些狹路相逢的意思。朱晟在他的口氣里聽出了喜訊，只好假裝還不知道查分的消息。

「啊，是嗎？不知道唉，你查了？」朱晟掙扎著佯裝無知。

「你趕緊查啊！我查了。」羅登良居然賣起關子不說話。

沉默了一小會兒，朱晟問，「多少？」

「我他媽都以為我看錯了！我居然考了370！妥妥的複試了啊！」

像被一根碗口粗的鐵棍直襲胸口，朱晟差點兒沒噴出血來。

「厲害厲害，我去查查。」

沒等羅登良再說話，朱晟便掛掉了電話。他招架不住更多的打擊了。

可很快，電話又開始震了。朱晟以為是羅登良打來追問，頓時心裡騰起一股無明業火，接起電話就準備罵過去。

「你他媽煩不煩啊？找事兒是吧？」

「我……朱晟……你怎麼了？」

芒娜的聲音聽上去非常委屈。

朱晟慌忙坐起身來，這個鯉魚打挺太用力，讓他本來就還在疼的頭轟隆隆地滾過一陣眩暈。朱晟再確認了下手機屏幕上芒娜的名字，眩暈加劇，好像天與地突然對換，失重的錯覺麻痹了全身。朱晟用另外一隻手撐住地面，定了定神，還是接起電話：

「抱歉抱歉，」聲音卻平靜得像是一池水銀的湖面，「我以為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