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楚昭雲以為自己不會醉,她高估了自己。
段景曜帶她上了個小船,除了船夫就是她和段景曜。
三杯酒下肚,楚昭雲便有些眩暈。
「這船太晃了,我都頭暈了。」
「嗯,我叫船夫穩當些。」
楚昭雲又給自己斟滿了一杯酒,說道:「這酒還真是個好東西,我感覺自己現在輕飄飄的。」
說完,楚昭雲就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一手拿著酒壺,一手拿著酒杯,走到了船邊。
段景曜怕她真醉了一頭扎了下去,便連忙跟在她身邊護著她。
「舉杯邀明月,明月,我敬你。」
楚昭雲仰頭一口悶了酒,然後又給自己倒滿了。
低頭看著映著燭光亮晶晶的水面,忽然眼睛就濕了。
「汴京城可真好,連水都這麼好看。」
「汴京富貴迷人眼啊,等我回家我要告訴阿公,汴京很好,但我還是覺得襄陽府最好!」
「不……我沒有阿公了,永遠都沒有了。」
「這汴京再好有什麼用,我沒有阿公了……」
楚昭雲說著說著,就開始流眼淚,同時也不忘了喝酒。
段景曜拿過了她的酒壺,說道:「昭雲,難受就哭出來,憋著對身體不好。」
「哭?我不哭,我不會哭的。」
「為什麼?」
楚昭雲打了個酒嗝,認真說道:「我很小的時候,阿公就教過我。」
「教過你什麼?」段景曜覺得此時的楚昭雲,說話真有些像小孩子。
那雙含著淚的眼睛,澄澈得也像小孩子。
「阿公說
,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哭就能解決問題了嗎?尤其是我這樣的女子,哭起來只會讓別人覺得你弱你可憐,阿公說了,我可不弱,我很厲害的!」
「你阿公說得對,你很厲害,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厲害的女子。」
楚昭雲點了點頭,「你是個有眼光的,很不錯!」
「不過難受的時候,也可以哭一哭,流流淚也是排排毒。」
「你聽誰說的?有依據嗎?」
段景曜見楚昭雲喝醉了依然有自己的邏輯,瞬間就覺得她更厲害了。
說道:「好吧,是我亂猜的,不過哭一哭就會稀釋難過的心情,這是真的,我試過。」
楚昭雲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確認了眼前的人是段景曜不假。
問他:「大人也會哭?」
「我為什麼不會哭?」
楚昭雲沒說話,只是看著段景曜。
段景曜接著說:「我姐姐去世的時候,我覺得天都塌了,心裡很難受,一直難受。等到沒人的時候,我就偷偷地哭,哭了之後就好了很多。」
楚昭雲扁了嘴:「我現在也覺得天塌了。」
「那你就哭出來。」說完,段景曜又說道:「現在沒有別人,不會有人覺得你弱覺得你可憐。」
楚昭雲聽了之後,沒有回答。
想了想,把酒杯塞到了段景曜的手裡。
下一息就自己蹲下了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把頭埋了起來。
段景曜沒想到楚昭雲這番都做,也不知道她哭了沒有。
過了許久,才聽到了細弱
的哭聲。
像是奄奄一息的小貓,段景曜心中不是滋味。
他不是女子,更不是楚昭雲。
不知道楚昭雲心中所堅持的,原來她連哭都這般克制,可想而知這麼多年她一步步走到襄陽府推司有多難。
他挨著楚昭雲坐了下來,安靜地陪著她。
等到了岸邊,段景曜將荷包扔給了船夫,示意他再多轉兩圈。
船夫掂量著荷包,立刻又開始划船。
楚昭雲直到哭累了,才抬起了頭。
「你說得對,哭了之後是不一樣的感受。」楚昭雲覺得腦子也清明了許多,似乎是酒醒了。
她只是方才酒意上了頭,才哭了起來。
現在理智回籠,還是覺得哭也沒用。
不過她也不覺得剛才有什麼丟人的,誰都可以哭,她也可以。
她只是不喜歡哭而已。
「醒酒了?還喝嗎?」
段景曜以為楚昭雲會拒絕,沒想到她說:「喝呀,今夜就是出來喝酒的啊!」
兩人又倒滿了酒,只不過現在喝起來比方才速度緩了許多。
「大人,你想你姐姐的時候怎麼辦?」
「我會寫字。」段景曜說完,解釋道:「從小到大,基本上都是姐姐在管我,很小的時候我就跟著她來了汴京城,是姐姐教我寫字的。」
「這麼一想,阿公教了我許多,我想阿公的時候也可以做很多事情。」
段景曜贊同道:「生者好好的活著,就是對死者最大的慰藉。」
「永勤伯爵府的家人,對我也都很好,我很幸運。」
「
能看得出來,永勤伯爵府是忠厚人家。」
「祖母支持我去查阿公的死,可我怕連累永勤伯爵府。」楚昭雲說出了自己的擔憂,她不想連累家人,尤其是那麼好的家人。
「不會的,我們小心地往前走,不會連累家人的。」
楚昭雲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笑容,輕笑道:「不光有永勤伯爵府幸運,有大人這樣的朋友我也很幸運。」
「我也是。」
段景曜說完,想了想坦言道:「我們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可在我心裡你是很重要的朋友。」
「大人在我心裡也是。」
段景曜小心翼翼問道:「那以後我們會疏遠嗎?」
楚昭雲不解:「為何會疏遠?」
「各自成家立業后,總要考慮家裡人的感受。」
「也是,若是嫂子不願意大人同我來往,我定是不敢接近大人的。」
「那你呢?」
「我?不知道。」楚昭雲覺得段景曜問的有些沒頭沒腦,以為段景曜是想轉移話題寬慰她的心情,便順著他說了下去。
而段景曜確實有這個想法,但問這些,也是存了一點私心。
說道:「程輕瀾看著是個明是非的人。」
「程輕瀾?」楚昭雲這才想起了程輕瀾,說道:「他不是個小性子的人,不過我和他大抵是不可能了。」
「為何,不是順其自然嗎?」
「他渴望成家,但是我得守孝三年,他不一定能等我,也不一定能和我一起留在汴京城。」
段景曜想說他能,他能等她守
孝,也能在汴京城。
但是他沒有資格說這些話。
「你想的是這些?」
「不想這些,想什麼?」楚昭雲先是一愣,又問:「大人好似很懂?」
「我雖沒經歷過,但見過別人的,兩人結緣,首先要想的應該是相愛與否。」
楚昭雲聽了之後,贊同道:「你說的對,不過我還沒到哪一步。」
「如果他來汴京找你呢?」
「如果他來,我要認真考慮下。」
楚昭雲萬萬沒想到,喝酒時的隨意探討,竟然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