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沒人顧得上程啟的哭嚎。
楚昭雲看向段景曜,顯然段景曜和她一樣震驚。
原來,先皇后也是喝了毒酒才病重的,換言之,那毒酒本是為先皇后準備的。
段景曜只感覺心像油煎了一樣。
他想說些什麼,又發不出聲來,求助地看向楚昭雲。
楚昭雲心中瞭然,大力敲了敲椅子迫使程啟安靜下來。
問道:「當年的事,你當真不知情?只是奉令調酒?」
「此事我雖有錯,但錯在不該調製毒藥,可我並未存了害人之心!」
「那你怎知那酒是先皇后喝了?」
「我也是之後才猜到了,先皇后的癥狀正是那毒,還有聽說的那幾位女子……」程啟又是愧疚又是后怕,後來他能成功請辭歸家,恐怕在於當時自己揣著明白裝糊塗,並未在明面上將自己調的毒和先皇后之死關聯上。
恰逢家中老母離世,他受不住良心的譴責請辭罷官,這興許也是讓幕後之人安心的一個契機。
「程太醫,是陛下讓你調製毒酒謀害先皇后?」
程啟冷靜下來后,身心疲憊,「你們殺了我吧!」
「你知道我們來找你的目的。」
「我是不會跟你們回汴京的,我不會作證,方才的話我也絕對不再說第二遍。」他聽到那些人的家世和名字時,已經抱了必死之心。
這麼多年,那一張張模糊的面容在深夜裡從牆縫從屋頂溜到他的床榻上,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擾的他不得安寧。
今日一死,便是報應。
他沒有把真相帶到棺材里,就算是贖罪了!
「沒有殺你的打算。」
程啟釋然一笑,他們不殺,那他便自己去死!
方才那些話說出來,他已經沒了活路了。
楚昭雲看穿了程啟的心思。
說道:「既然程太醫口口聲聲說當年的事與你無關,又何必急著去死?程太醫,真的不想活命了?還是說程太醫心虛?」
程啟心跳加速,問道:「你究竟什麼意思!」
「只要你將當年所做之事的來龍去脈寫成供狀,簽字畫押,蓋上私印,你便能在朱家曲鎮繼續做你的程大夫,或是遠走高飛。」
此事是楚昭雲的擅自主張。
毫無疑問,程啟聽令行事,是幫凶。
可她也明白,當年的程啟並無第二個選擇。
這般事既然找上了他,他若是不答應,恐怕當場就被滅口了。
君要臣死,不敢不死。
她不會因為母親和阿公之死,就讓程啟去死。
與其讓他解脫,不如讓他永遠活在愧疚與自我折磨之中。
指望程啟做人證親自去汴京,路上變數太多,現在最重要的是拿到程啟的供詞。
楚昭雲見段景曜並未反駁她的話,才繼續盯著程啟的反應。
本以為有一線生機的程啟,一聽這話,心徹底涼了。
「東窗事發后,我還能活?」
「程太醫細想,在東窗事發前,供狀在我手裡,有什麼人什麼事定是沖我來。東窗事發后,程太醫作為人證暴露於天下人前,誰又敢堂而皇之地對程太醫下手?更何況這都是最糟糕的情況,只要程太醫寫了供狀,大可今天就遠走高飛。此事一起,必是轟動朝野,誰能分神來找你?」
「你們不殺我?」
「寫供狀,就不殺。」
楚昭雲話落,看到了程啟神色有了動搖之勢。
趁熱打鐵說道:「醫者救人,程太醫若真想贖罪,寫下供狀還當年枉死之人一個清白,程太醫又在猶豫什麼?」
程啟心中大撼。
方才聽了那麼多話,他已經被繞得有些暈了。
因此不敢輕易下決定,好死不如賴活著,可他又不相信眼前二人能放過自己。
直到聽見「還當年枉死之人一個清白」,他才陡然清醒。
當年他備受良心的折磨,不是沒想過說出真相,可他有心無膽。
如今有人挺身而出,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好,我寫!」
段景曜這時才回過神來,一邊給程啟松著繩子,一邊不死心地再次問楚昭雲一開始就問過的問題:
「是陛下讓你調製毒酒謀害先皇后?還是太后,或者後宮哪個嬪妃?皇子?」
「是陛下身邊的中貴人來傳的口諭。」
「從台階上滾下來摔死的那人?」
「正是。」
段景曜只覺得自己對陛下的信任,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兩人看著程啟認真回憶著當年的事,又盯著他仔仔細細地全寫了出來。
他寫了中貴人傳口諭,毒酒的毒性和癥狀,中貴人的意外摔死,還有先皇后病重的癥狀。
程啟咬破了手指摁在了供狀上,又拿出自己的私印蓋上。
楚昭雲小心翼翼將供狀疊了起來,問道:「如今宮中太醫,可有人識得程太醫的筆跡或私印?」
程啟點了點頭,解釋道:「如今太醫院中有不少人曾經是我的徒弟,他們定是認的。」
「程太醫,可知道或猜得到高沛在當年之事中出了什麼力?」
程啟突然聽到高沛的名字,有些意外,想了許久才搖了搖頭:「不知道,高沛是武將,和太醫院打交道甚少,不熟。」
此問結束,兩人便離開了程家。
程啟在院子里望天許久,隨後便馬不停蹄地開始收拾細軟。
說一千道一萬,命,還得接著活。
他現在就得跑。
方才對於生死的釋然是真,眼下對於活命的渴望也是真。
而已經把程啟拋之腦後的楚昭雲和段景曜從程家出來后,並未再談及此事。
彷彿從來沒有來過程家見過程啟一樣。
兩人心裡清楚,真相已有定論,雖未知全貌,但知道真兇就夠了。
難道查到這一步,還能是他們查錯了?
就算是當今陛下又如何?
回到喬家后,和喬夢如吃了飯,又告了別。
回程也不著急策馬飛馳,而是慢悠悠地騎馬。
直到到了城內分岔口,段景曜才開口:「我明日來找你,還是後日?」
楚昭雲認真想了想,「後日吧。」
「好。」
兩人沒有說告別的話,便分道揚鑣。
平靜,兩人都很平靜。
在商量出以何種手段揭露真相之前,他們都有各自的牽挂和未完成之事。
一日之後,便輕裝上陣。
成與敗,盡人事,聽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