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在這汴京城裡,和她相關的,還有一人。
楚昭雲去了程氏醫館。
好在後院里見到的,是清醒的程輕瀾。
幾日不見,程輕瀾憔悴了許多。
程輕瀾想到前些時日醉酒的自己,面上有些羞赧,「昭雲,你來抓藥的嗎?」
「我過來看看你,看你好像已經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程輕瀾低了低眸子,聲音不算難過,「是我對旁人抱有了太高的期待,怨不得任何人,只能怨我自己。」
「那你跟她?」
「不去找她了,其實她早就給了我答覆,是我自己不死心罷了。經此一事,也算是吃一塹長一智。」
楚昭雲安慰道:「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自己要學會排解。」
不過她看程輕瀾這模樣,不像是真的想明白了。
倒像是自欺欺人的逃避。
但她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只是不想程輕瀾放縱自己醉酒傷身而已。
或許忘記舊愛,需要新歡,或者需要時間。
情愛一事,外人終究是幫不上忙的。
確認了程輕瀾不再醉酒,楚昭雲便回了伯爵府。
她也沒有再多的話和程輕瀾說了。
楚昭雲甚至私心地想,幸好程輕瀾經歷了這樣一段情,否則她心中終究是覺得自己欠了他的。
關起門來,楚昭雲將程啟的供詞、高沛的冊子以及從衙門偷來的手稿紙都謄抄了一遍,又將阿公之死、曹家之搬遷以及衙門卷宗消失一事,從頭到尾整理成了一份訴狀。
等她將所有證據和線索羅列在紙上后,已是深夜。
楚昭雲平躺在床榻上,前所未有的平靜。
她有預感,明日見到段景曜,少不了一番唇槍舌劍。
和她珍重的人告了別,心中便沒什麼好牽挂的了。
……
一夜的養精蓄銳過後,一大清晨,楚昭雲就等在了伯爵府門口。
等見到段景曜,兩人一同去了白澤家。
白澤不顧段景曜的反對,停了一天的課業。
三人坐在桌前,氣氛有些凝重。
良久的沉默后,楚昭雲給了白澤一個匣子:「白澤,這裡面裝的是所有證據,你收著。我們先用謄抄的一份,萬一……好在你這裡留個後手。」
「好,楚姑娘和大人還真是默契。」白澤無奈,兩個人都鐵了心的不讓他跟著去揭露真相。
楚昭雲沒有在意白澤的話,問段景曜:「大人心中可有章程?」
段景曜昨日一人想了許多。
他難以接受陛下是幕後真兇的事實,但也只能接受。
可這代表著此事不僅關乎他和楚昭雲,不僅關乎十四年前的無辜之人,盛仁帝有當今陛下的身份,此事便關乎朝堂,關乎天下。
他不知該怎麼和楚昭雲開口。
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想了想,試探地問道:「昭雲,可信我?」
「大人有話直說。」楚昭雲信他,但也不會明說。
因為段景曜這時候說這種話,擺明了是有下文。
她就知道段景曜狠不下心來,畢竟那是他信了多年的陛下。
反問道:「難道大人還覺得十四年前的事不是陛下做的?」
段景曜解釋道:「我承認我自己一直想錯了,帝王心豈是我能揣測的。一切證據都指向陛下,我沒什麼好懷疑的,只是……」
「只是什麼?」
「一碼歸一碼,觀陛下登基后的政績,他的確是嘔心瀝血一心為了百姓為了天下,無論如何,這都不可否認。若是我們揭露十四年前的事,必當轟動朝野。」
楚昭雲心中不悅,聲音也帶了冷意:「大人這是退縮了?」
「若是事成,毒害髮妻牽連無辜之人的性命,文臣言官會逼著陛下退位讓賢,韓祺尚羽翼未豐,其他皇子又非良善仁德之輩,不管是誰繼位,都不會比當今陛下做的更好。」段景曜耐心解釋著。
而楚昭雲,只是重複著她的問題:「大人,可是有了退縮之意?」
段景曜昨日想了很久,眼下面對楚昭雲的步步緊逼,只能如實說道:「我沒有退縮,只是想找一個兩全之法。」
「世上哪來那般多兩全之法?」
「我……」段景曜斂眉,泄了氣,他也沒有想出來兩全之法,問道:「昭雲打算如何做?」
「明日早朝之時,敲登聞鼓,在文武百官面前將此事揭露,我們能做的也只是揭露真相,至於陛下是承認也好狡辯也罷,都不是我們能夠預料到的。」頓了頓,楚昭雲又補充道:「若是陛下將一切都推到高沛身上,一個當年遠在汴京城的人,私自回汴京且潛伏進宮,將毒酒下到皇後娘娘杯盞之中,恐怕文武百官是傻子也不可能信了此說辭!」
段景曜頷首,說道:「若是一切順利,言官逼迫陛下退位,各皇子在朝中各有擁護愛戴之人,皆是必是一場腥風血雨的奪嫡之戰。」
「就算沒有此事,多年之後,陛下總要將皇位傳給一位皇子,早晚的事情。」楚昭雲認為段景曜是在杞人憂天,難不成只有他擁立的韓祺長大了,才能繼位?
「多年後皇子們會得到歷練,可事實是眼下沒有人能擔得起一國之主的位置,內憂一起,必有外患。」
「那按照大人的說法,十四年前的事就按下不表?大人這麼多年的堅持,白費力氣?」
說著話,楚昭雲鐵了心,若是段景曜再如此刻這般瞻前顧後,她便自己去。
反正所有證據都在她手裡。
「昭雲,這天下不只是他韓家的天下,也是我們的天下。」
「可這天下,也是先皇后的天下,也是我娘還有其他女子的天下。」
楚昭雲心裡堵了一口氣。
眼下到了這時候,段景曜若是退縮,無異於是背叛了她。
「大人既然說一碼歸一碼,那又何必為了還未曾發生的事就捨棄了真相這一碼事?」依她看,分明是他不能一碼歸一碼。
段景曜頭痛萬分。
他不是要替陛下開罪,也不想退縮。
他也知道,眼下他解釋再多,在她聽來也都是借口。
若是以內憂外患的動蕩局面換十四年前真相大白,他做不到。
兩人誰也無法說服誰。
僵持了許久。
白澤小心翼翼地開了口:「我有一個想法,不知道能不能兩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