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孤兒院大魔王

雅利洛六號星，巨城貝洛伯格，位於地底的下層區，鉚釘鎮孤兒院。

「在很多年前，我們星球還不是這樣的。那時候沒有一望無際的冰雪，沒有恐怖的裂界。人們可以自由的行走在大地上，穿梭於綠色的森林裡，享受陽光播撒的溫暖。」

孤兒院的課堂上，老師語調飽滿的念著繪本上的內容。

那本兒童繪本已經被翻得有些破爛，但那插圖中暖黃的太陽，綠色的森林……不管看多少次，依舊讓她感受到無比的憧憬。

「那時候的人們，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是溫暖的，滿足的……裡面有泥土的香氣，有青草的芬芳，這是來自森林的味道……」

說到這，她情不自禁的吸了吸鼻子。

可惜，在下層區，空氣裡面充斥著一股難聞的鐵鏽味。

孤兒院的供熱裝置也有些老化了，吸入鼻子里的空氣都是冰涼的，刺的肺部隱隱作痛。

申請維修的報告很早就提交上去了，但是現在的下層區需要修繕的地方太多。畢竟對於上面的大人物來說，比起孤兒院，那些採礦設施才是最重要的。

下層區礦場開採出來的地髓，是天然的供熱燃料。在這顆被冰雪覆蓋的星球上，地髓庇佑著整座城市!

對於貝洛伯格而言，地髓就是這座城市的血液!

雖然孩子是貝洛伯格的未來，但沒有現在，談何未來呢。

年輕的老師想到這，不禁發出一聲嘆息。

「老師，現在還有森林嗎?」一名銀髮的小女孩怯生生的問道。

「森林……當然有。」年輕的老師眼底閃過一絲落寞，「只是現在的森林，都被冬天留住了。」

說完，她似乎意識到有些不妥，臉上重新浮現出溫暖甜美的笑容，笑道：

「不過，冬天終究會過去的。每年的煦日節，都是慶祝春天到來的日子。總有一天，我們一定會迎來真正的春天，屆時，所有的種子都會在春天裡發芽。」

「哇!」一眾小孩發出憧憬的輕呼。

「哇呀哇呀哇!」一名小孩的呼喊似乎有些突兀且敷衍。

「楚牧!」年輕老師立即瞪向了那名小孩。

那是一名黑髮黑瞳的小孩，年紀約莫六七歲的樣子，長相和其他小孩頗為不同。

聽孤兒院的院長說，這孩子是兩年半之前由銀鬃鐵衛在城外撿到的，當時發現他時是在一顆金屬的蛋里，這才沒被冰雪凍死。

不過，根據上層區的研究員所說，那並不是什麼蛋，而是飛船的逃生艙。這孩子是一名異鄉人，也不知道他父母是遭遇了什麼意外，把孩子送到了雅利洛六號星上。

雅利洛六號並不是星際逃生的好選擇，這裡在七百多年前，就已經變成一顆被寒潮詛咒的星球，地面的大部分區域都成為了生命的禁區。

唯一的聚居地貝洛伯格，既是人類的庇護所，也是人類的囚牢。

單靠這座城市的資源，是永遠不可能造出飛船，離開這座星球的。

這裡的人類文明，已經被禁錮在了搖籃里!

對於這名來自星際高等文明的後裔而言，這何嘗不是一種殘忍呢？

他的父母或許還活著，但他可能直到老死在這顆星球，也無法和父母相聚。

年輕的老師想到這，心中的惱怒不禁變成了憐憫。

「楚牧，下課後你留一下。」

聽到老師的吩咐，楚牧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隨後一點點垮掉。

旁邊的小孩紛紛看向他，眼神中都滿是幸災樂禍看熱鬧的神情。

只有同桌那名銀髮女孩，眼神中有著擔憂。

「牧哥哥……」女孩聲音低低的道。

「吾命休矣。」楚牧的表情瞬間變得凝重，「小布，恐怖的孤兒院大魔王終於要對我下手了，此去難回也!」

「不會吧。老師雖然嚴厲了些，但只要你認錯態度好，只用抄寫孤兒院守則就好了。」名為小布的女孩勸慰道。

「罰抄?這是何等恐怖的惡毒攻擊!」楚牧痛苦的捂住了心臟，「小布，吃席你記得坐小孩那桌，大人那桌要喝酒的，你把握不住。」

「牧哥哥，你看這是什麼?」小布將一頁紙遞了過來，上面抄寫著一份幼兒園守則。

楚牧看了一眼，不禁疑惑道：

「我怎麼不記得我抄過一份這個?」

小布露出甜甜的笑容：

「牧哥哥，我幫你抄的，模仿了你的字跡，不會露餡吧。」

「小布，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行為，這是在腐蝕未來的築城者意志接班人!」楚牧義正言辭的訓斥道，「你讓我很痛心，真的，我把你當親妹妹，你竟然拿這個考驗我!腐敗，太腐敗了!」

「牧哥哥，我，我沒有!」小布慌得有些不知所措。

「哼，這東西我就扣下了，我要留作罪證，留著以後好好的批判!」楚牧將那張紙認真的疊好，收在荷包里。

小布急得都要哭了!

這時，老師的厲喝傳來：

「楚牧，小布，你們兩個人在後排窸窸窣窣幹什麼呢？這麼喜歡講話，我把講台讓給你，你們兩個上來講!」

楚牧和小布瞬間坐直。

孤兒院大魔王，恐怖如斯!

一直熬到下課，小布似乎還在為剛才的事念念不忘，對楚牧解釋道：

「牧哥哥，我不是……」

「別解釋了!」楚牧打斷道，「這次我既往不咎，沒有下次了!」

小布點了點頭，滿是委屈的跑了出去。

楚牧看到這一幕，不禁嘆了一口氣。

這讓人頭疼的妹妹，如果不這樣對她，恐怕她還會熬夜抄更多的罰抄交給自己，以求換取自己的好感。

說到底，這是一種不平等的自卑心理作祟。生怕對方討厭自己，於是拚命的討好對方。

孤兒院的孩子，多少有些這種問題。

楚牧明白這個道理，便不會心安理得的坐視這種事持續下去。

雖然現在委屈一點，但總比熬夜罰抄好吧。

而且，這種委屈，待會哄哄就好了。

楚牧的小心思十分活泛，思維更是超越了同齡人。

周圍人對此的解釋是——

不愧是來自高等文明的孩子啊。

就是太鬧騰了點!

「楚牧，下次上課，還請你配合我一點。」這時，老師走到楚牧的桌前，輕聲嘆氣道。

「報告老師，我覺得我已經很配合了。」楚牧活躍的舉起手。

「所以你哇呀哇呀哇?」老師不禁無奈的看向楚牧，「為什麼每當我編織謊言的時候，你總是要將其打破呢。」

「謊言……」楚牧收斂神情，靜靜的迎向老師的視線，「老師，你也知道是謊言啊，春天根本不會到來，對嗎?」

「春天或許下一刻會來，或許永遠不會。」老師看向窗外遠處的礦場，龐大的機械發出轟隆的巨響，即使傳到這裡也依舊清晰。

無數礦工，就好似一個個螞蟻，圍繞著這些機械運轉。

她的聲音漸漸變得激動起來：

「但是，希望總要有的，總是要有的!不是嗎？難道我要告訴孩子們，你們永遠都會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困於冰雪圍堵的孤城裡。教你們讀書，把你們培養出來，只是為了讓你們當一名合格的下層區礦工嗎？」

說到這，她的聲音變得無比苦澀：

「春天，呵。森林，呵……我自己都沒見過，我卻要教孩子們去相信。」

兒童繪本上的內容，雖然描寫的是數百之前的真實景象，但對於現在的人來說，就像是一則虛幻的童話故事。

沒有人親眼見證過那些景象，但每一代的孩子，都會從大人那裡聽到這樣的故事。

代代相傳。

就好似在傳播一顆種子，一顆名為希望的種子。

但是，這些孩子真的能等到種子發芽的那天嗎?

已經數百年過去，寒潮依舊沒有止歇。

孩子終會長大，當他們意識到這是一則謊言，也會維護這則謊言。

這個絕望的世界，總是要有一些希望的。

哪怕，是假的。

「老師對不起，是我太調皮了。」楚牧小小的手放在老師沾染粉筆灰的手上，似乎有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在此刻傳遞。

老師的心情也慢慢平復下來，對楚牧輕聲道：

「你來自異鄉，你一定見過真正的森林，對嗎？」

「嗯。」楚牧輕輕點頭，「我可以講給你聽。」

「不，不用了。」這一刻，老師慌忙的搖頭。

她不知自己為什麼這麼慌亂，或許，森林這個概念已經在她心中無比完美，她十分害怕真正的森林，和自己心中的想象有所出入。

「就到這裡吧。」老師惆悵的結束談話。

楚牧點頭正準備離去的時候，突然，一份麵包塞入他的懷裡。

「老師?」

「拿去吧。」年輕的女孩揮了揮手，「下次上課，給我配合點!即使是謊言，你也不能說出來!」

「是，保證完成任務!老師萬歲!」楚牧一個敬禮，把老師逗笑了。

「我只是來院里做一陣子代課義工，並不是真正的老師。」女孩搖了搖頭，溫柔恬靜的面龐露出笑顏，「等這學期的義工結束，我會在下層區開一間診所。到時候，你就得叫我娜塔莎醫生咯。」

「是!娜塔莎醫生萬歲萬歲萬萬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