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見

八月，昱城。

滿城桂花香，香不過凝翠閣。

那是昱城煙花柳巷中，尋歡作樂最好的去處。

琵琶聲若珠玉滾落碧泉，柔美婉轉，伴著淡淡的脂粉香，直將人心撩撥得如醉如痴。

「馮公子，你這是要做什麼？」

一聲低低的驚呼，琵琶聲戛然而止。

二樓雅間門扉緊閉，只隱約見得花窗上兩道人影糾纏在一處。

咣——

門被人一腳踹開。

屋中的男子一驚，來不及攏好半敞著的衣衫，慌忙回頭看向房門。

門旁立著個樣貌極俊俏的青衫公子，只是眼下他顯然是惱極了，一雙明眸含著凌人的怒意，臉色沉得怕人。

「阿沅！」

鬢髮散亂的女子喚了一聲，趁機掙脫了男子的手，從春凳上慌亂起身，幾步躲到了公子身後。

男子騰身而起，臉上青白相繼：

「壞老子好事，你算是個什麼東西！」

不待話音落下，他猛然揮拳朝那青衫公子打去。

屋中的響聲很快便招來了凝翠閣的老鴇。

她一踏進屋門，先看了看屋中三人，又瞧瞧散碎一地的茶盞和東倒西歪的桌椅，轉瞬便明白了。

「馮公子、江公子。」她緊走兩步，面上笑得跟朵花兒似的：「來了凝翠閣，進門都是客。大家都是來這裡找樂子的，二位又何必動怒呢？」

說罷，她看了眼坐在地上，正瞋目切齒，捂著肩膀的男子。

「馮公子可是不喜歡明欣彈的曲子？」

老鴇朝躲在一旁的明欣使了個眼色：「還不快攙馮公子起身？」

明欣咬下唇瓣，稍一猶豫——

「我來！」

擋在她身前的那位俊俏公子跨前一步，伸手要去抓男子的手臂。

男子一個激靈從地上蹦了起來。

「馮公子，馮公子！」老鴇趕緊上前一步：

「莫要生氣。」

她一面說，一面拿撲了香粉的絹帕輕輕拂去男子衣衫上的灰塵：

「明欣不合公子的意，換一個便是。這凝翠閣啊，最不缺會伺候人的姑娘。今日我做東，還請馮公子賞個面子。」

說罷，她瞪一眼門外看熱鬧的幾個女子：「還不快去旁邊雅間備好酒菜！」

這邊哄好了馮公子，老鴇不忘轉頭朝門旁的兩人笑笑：「我馬上叫人來把這屋子收拾一下。」

「明欣，」她低聲提醒一句：「伺候好江公子。」

眼見老鴇和幾個女子擁著人出去，屋子亦被拾掇乾淨了，明欣長舒一口氣，將門掩好：

「阿沅。」

她歡歡喜喜拉了那青衫公子的手。

「你方才就不該攔著我。」江沅嘆了口氣，有些不痛快。

「我要不攔著，你能真的把人打死。」明欣揚起嘴角：

「來，先喝杯茶去去火氣。」

她攏了衣袖，先斟了杯菊花茶，又輕輕把江沅按坐到桌旁。

「明姑娘如此溫婉清雅，連我都要醉在這脂粉香里了。」江沅呷了口茶，狡黠地盯著明欣。

「好啊，我一定殷勤伺候。」明欣掩嘴笑道：「正巧我這幾日學了新曲子，那今晚阿沅便……」

提到今晚二字，明欣霎時想起了什麼。

「阿沅，」她低聲問道：「今晚可是要去……」

「嗯。」

明欣正了神色：「那你務必小心。」

「好。」江沅點了點頭：「你放心，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兩人正說著，突然聽得樓下街上傳來一陣喧嘩。

「怎麼這麼吵？」明欣皺了皺眉，打開窗扉探頭朝外望去：

「我道是什麼，原來是沈府的少將軍回城。」

「哦。」江沅腦中還在想著今晚的事情，便只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明欣托著腮，目不轉睛地朝樓下瞅著。

梁洲一戰，沈少將軍大破西戎軍隊，這消息一早便傳遍了平津城。今日沈少將軍回朝復命，不少人都圍在街道兩旁駐足觀瞧。

明欣轉回身來執了江沅的手，把人拉到窗邊：

「阿沅你快看！」

「看什麼？」

「這位少將軍倒是個極俊俏的兒郎。」

「……」

窗外，一隊人馬正緩緩經過長街，為首的少年身材挺拔，脊背立的筆直，他胯下的駿馬毛色烏黑髮亮，健碩非常。

江沅俯首看著那匹馬：

「唔，不錯。」

幾滴水珠滴落在沈良玉的手背上。

他抬起頭，正對上一雙清麗明澈的眼眸。

「下雨了。」江沅順手關上窗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