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直到永遠(大結局)
將士們已在班師回朝的路上,不幾日便能到達平津城。
之前戰火快要燒到梁州界,百姓都懸著一顆心,如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大伙兒打心底里高興。
朝堂上下尤其如此——如果當初那幾位藩王真反了天,頭一撥倒霉的就是他們。
雖說不該揣度聖意,但眾人免不了私底下猜測。
削藩平叛是頭一等大功,皇上必定不吝封賞。此次帶兵出征的幾位將領,那都是前程不可限量。
尤其是沈良玉,當初率玉麟軍馳援奎州,生生鑿開了郢川的門戶,這才拖住赤林軍北上樑洲的腳步。
沈良玉憑藉此役,能被皇上封為大將軍也說不定。
沈家一門連出兩位大將軍,那是何等的榮耀。
眾人嘖嘖艷羨之餘,只恨自己沒那提刀上陣的本事。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人還沒回平津城呢,聖旨怎麼就已經送進沈府去了?!
落雪堂。
「有了這道聖旨,沈大將軍和夫人也可放心了。」程端放下茶杯。
他今日換了套便服,一身暗玉紫蒲紋直裰,愈發顯得整個人儒雅溫和。
「此事還要多謝程大人。」沈初由衷道。
這道聖旨下得突然,別說是那姑娘,饒是他和紀鄢夫妻二人,亦覺得驚訝。
「都是江姑娘應得的。」程端淺然笑笑。
眾人只看見前線將領提刀上馬定乾坤,卻不知曉還有個女賊,不單拚死護住逸城,還勘破畫中的隱秘,幾乎憑藉一己之力扭轉整個戰局。
那道聖旨,雖說主意是他給駱韶衡出的,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這女賊功不可沒。
「聖旨上寫得明明白白,」程端不緊不慢道:「忠貞侯,姓江。」
——等同於帝王承認那女賊是大梁人,與西戎,與霍延並無干係。
她的身世,再也不會成為任人拿捏的把柄。
時值深秋,濯纓閣旁的桂花都開了。
抬眸看見熟悉的身影時,江沅想要躲,已然來不及。
「程大人。」她手裡折了枝桂花,訕訕道。
「恭喜忠貞侯。」程端微微頷首,跟著客氣:
「封侯拜將乃是大喜事,江姑娘不請我喝杯酒嗎?」
「……」
江沅怎麼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會與狗官坐在一張桌上,把酒言歡。
「程大人,請。」
上好的竹葉青。
「你我一杯抿恩仇。」江沅先干為敬,她沒那麼小氣。
程端笑笑,亦舉起杯盞,不慌不忙喝乾杯中酒:
「我與江姑娘之間沒有仇,只有恩。」
「……」
江沅:「我們……接著喝。」
再讓這人說下去,大抵又能和她攀起那段「孽緣」來。
……
走出沈府,程端的眼角眉梢都染上抹淡淡緋色。
趙琦見了,想要上前攙扶。
「我沒醉。」程端抬手止住他。
趙琦:「……」
大人和那女賊,兩人之前斗得要死要活,可偏偏這回,又是大人在皇上面前替那女賊說了不少好話。
他是真看不明白。
「總要先有好獵物,才會有好獵手。」程端見人站
在原地發愣,兀自邁步上轎:
「她是我見過,最聰明有趣的一個。」
趙琦:「……」
說著沒醉,口中卻儘是些沒頭沒腦的醉話。
轎子路過敬王府,正遇著駱雲寧帶兩個丫鬟從外面回來。
春華,秋月兩人手裡滿滿當當,都是些點心盒子和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
「義兄!」
看見程府的轎子,駱雲寧眸色一亮,提著裙擺緊走兩步。
「……」程端放下轎簾,揉揉眉心:
「就說我醉了。」
趙琦:「……」
「是!」
……
一盞簇新漂亮的兔燈,安安靜靜掛在凝翠閣窗畔。
先前老鴇欠了賭坊一大筆銀子還不上,只得用凝翠閣折價做抵。
聽陳春茹提起這事,江沅拿出敕封時賞下的一筆銀兩,明欣和樓里的姑娘們又湊了些銀子添補,大家一齊把凝翠閣盤下來,改做了茶樓。
屋裡早沒了甜膩的脂粉味,只剩下幽幽淡淡的茶香。
江沅拉起竹簾,趴在窗邊往樓下看。
世寧街上懸燈挂彩。
道路兩旁已漸漸圍聚起不少百姓,有人朝城門方向翹首張望。
明欣推門進來,只見窗邊的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動也不動。
「阿沅莫要心急。」她彎起唇角。
待會兒,入城的將士們會從這扇窗下經過。
江沅面上一紅,趕緊從窗邊直起身子。藕色裙裾跟著盪起,隨嬌俏身形轉了朵小小的花兒。
「我穿成這樣……好么?」她低頭看看身上的梨花紋雲緞裙。
「好看。」明欣
溫柔地把她按坐在妝台前,從妝匣里拿出木篦。
江沅盯著銅鏡,看明欣一雙巧手,變戲法似的將烏黑秀髮重新理順,綰了個漂亮的垂鬟分肖髻。
「阿沅真好看。」明欣放下木篦,指尖在江沅的眉心輕輕點了點:
「沒有哪個男兒會不喜歡。」
江沅的臉又紅了。
「便是皇帝老兒的吩咐,那也得我自己願意才成。」她嘴硬道。
在寄回平津城的奏疏里,沈良玉除了為麾下的將士們請封,還為自己求了樁婚事。
「哦,」明欣佯做恍然大悟:
「原來阿沅是不願意的。」
「我……」江沅語塞。
……自然是願意的。
「寧兒呢?」她摸摸發燙的耳尖,迅速岔開話題。
「跟他爹爹出去了。」提起孩子,明欣眉眼間噙了笑意。
「那時在靜雲寺,你說心誠則靈。」江沅把雙手枕在腦後,望著窗外自言自語。
兜兜轉轉一大圈,所有人終是歡歡喜喜,團團圓圓。
窗邊的兔燈豎起耳朵,張大圓溜溜的眼睛,對她的話深表贊同。
這隻兔燈是不久前明欣親手扎的,活靈活現,漂亮極了。
「你在這裡等著,我去拿些栗子糕來。」明欣笑著掩門出去了。
江沅重又回到窗邊,俯身朝街上張望。
桂花飄落到她的頭髮上,像是簪了些細碎的金片。
「來了!」不知道誰喊了一聲。
街上湧起陣小小的騷動。
只見由西至東,隱約出現長長一隊人影,順著街路蜿蜒前行,一眼
望不到頭。
江沅趕緊又往外探探身子。
只可惜她今日穿的裙裳束手束腳,不能直接翻身上房,坐到屋頂上觀瞧。
三年前,也是在這扇窗邊,她一眼看中那匹渾身如黑緞似的駿馬。而這一回,她的目光在尋找馬背上那道清雋俊逸的身影。
隊伍漸近,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走在最前頭的是畢儒年,長途勞頓亦掩不住他面上的喜色,就連亂蓬蓬的須髯,彷彿都帶了精神氣。
江沅托腮瞧著,不覺彎起唇角。
將士們被周遭歡騰熱情的氛圍感染,面上都帶著笑意。
不打仗了,誰能不高興呢?
隊伍緩慢而又有序地向前行進,像是緩緩流淌的江水。
是疾風。
江沅伸長脖頸。
小夥子騎在馬上,明顯對這場面還不適應,微微低著頭,笑得靦腆。
隊伍又前行了很長一段。
江沅心裡漸漸湧起陣不安。
聽聞之前郢川最後幾場戰事,戰況異常慘烈。
會不會……
素手不覺蜷起,緊緊攥住裙裳。
身後門響。
「明欣,」江沅咬了咬唇瓣,盯著緩緩經過窗下,快要走到末尾的隊伍。
「我怎麼……沒看到他?」
「你不回頭怎麼看的見?」身後人沉默一陣,無奈道。
江沅睜大眼睛,倏地轉身,心都快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
她尋找的身影近在眼前,明澈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清雋挺拔,褪去了少年的青澀。
「我是……想看烏雲。」
沈良玉:……
這人心裡
想的全寫在臉上,還不肯承認。
還真是嘴硬啊。
屋裡忽而極靜。
「你喝茶嗎?」江沅舔舔嘴唇,問道。
沈良玉一時無語。
之前在郢川,每每覺得支撐不下去,他總會憶起梨花樹下,那一句「我待沈將軍凱旋歸來」。
原來回來后只是要請他喝茶。
「我不想喝茶。」沈良玉好整以暇看著窗邊嬌俏的身影:「不如我們嘗點別的。」
聽不出是開玩笑還是真的惱了。
江沅紅了臉頰。
她猶豫片刻,一小步一小步地蹭上前去,直到能夠清楚看見明澈雙眸中自己的影子。
深吸一口氣,江沅踮起腳尖,飛快地在沈良玉的唇邊淺淺親了下。
還不等她抽身,纖腰便被有力的手臂環住,人也撞進了灼熱結實的胸膛。
「沈……」
唇齒被緊緊封住,溫柔又不失力道,直親得她透不過氣來,身子都軟了。
混蛋……
她方才原想親完后就飛快逃開的,一定是今日穿的這身衣裳不對……
素手悄悄彎到身後,摸摸索索尋到竹簾的掛繩。
啪嗒一聲細響,竹簾掩攏,把窗邊的兔燈嚇得輕輕顫了顫。
竹簾后,一雙人影繾綣。
窗下,熱鬧還在繼續。
人群中,歡騰一陣接著一陣,此起彼伏,彷彿永遠都不會停歇……
(全文完)
作者有話說:
作者想過寫到男女主大婚,想過寫到小阿沅出生,明欣與甘弈又有了女兒……也想過寫到與真正的沈宛曈團聚。
但想來想去,還是最喜
歡這個結尾——在一切都剛剛好時戛然而止。
故事永遠在繼續,書中人從此以後在平行世界里過著平安喜樂的生活,直到永遠。
——作者@20240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