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中元節,遇紙人。
李十一瘋了。
在洛陽城外,那個柳絮又一次飄起的時候,他見到了那個從長安城裡風塵僕僕趕回來的白衣少女。
然後,少女死在了漫天飄揚的柳絮里。
……
不久之後,李十一離開了洛陽,帶著一隻紅毛猴子去了長安。
洛陽城裡少了一個擺爛的少年,大陸的歷史上多了一位神秘詭異的腐朽大帝。
漫長的歲月流逝而過,洛水河畔的古城依舊安寧祥和。
每到春夏交替的季節,漫天的柳絮一樣會飄揚在湖畔和街道上。
腐朽大帝消失在了大陸上,雲霧山脈的大帝禁區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陵墓,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個墓陵里躺著一具腐朽的大帝軀殼。
直到半個月前,長生大帝門下有一個倒霉徒弟打開了一面青銅鏡,偶然間看到了大帝禁區里那隻遊盪了許多年的紅毛老怪物。
手持紫鼎的神秘人喚來恐怖的雷霆,把青衣少年劈下了洛水河裡。
順著河流飄飄蕩蕩,顧白水從河畔邊的亂石堆里醒了過來,又在深山老林里遇到了一個古怪的小乞丐。
兩人相伴而行,或許是命運使然,他們不知不覺中回到了洛陽城裡。
但也恰好趕上了一個微妙的時間節點,此時的洛陽城不同於以往的安寧平淡,多出了許多衣著迥異的生面孔。
老聖人們齊聚洛陽城內,等待著腐朽大帝墓陵出世的那一日。
「二師兄說,世上沒有絕對的巧合和偶然。」
顧白水眼帘抖動,臉色蒼白的咳嗽了幾下,看著桌面上的字畫緊皺眉頭。
「那現在就只剩下一個問題了,李十一的陵墓到底在不在洛陽城裡。如果在的話,又被埋在了哪裡?」
「腐朽大帝的陵墓,如果不是大陸上的聖人位,也的確沒資格摻和進來。」
書房裡安靜了許久,直到日暮黃昏的時候,顧白水才推開木門從裡面走了出來。
今天的酒樓里好像格外的安靜,大廳里的桌椅空蕩蕩,也沒什麼客人的樣子。
酒樓門外細雨飄搖,街道的攤位上也沒有小販叫賣,偶爾走過一個路人也是行色匆匆的樣子。
只有一位說書的老先生捧著一碗茴香豆,倚在酒樓門口,看著門外的雨幕嚼著嘴裡的豆粒。
「醒了?」
說書先生轉過頭,看了眼扶著門柱臉色蒼白的青衣少年,有些意外的愣了一下。
「怎麼虛成這個樣子?昨晚忘記關窗,染上風寒了?」
顧白水搖了搖頭:「沒什麼大事兒,只是有點著涼了。」
「偏偏趕上這個時候?」說書先生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城裡的藥鋪都關門謝客了,你就是想抓藥,也得等到明天子時以後了。」
「是嗎?」顧白水看了眼空蕩蕩的街道,有些奇怪的問了一句:「為什麼?」
「洛陽城七日宵禁,今晚就是最嚴的時候。」說書先生說道:「全城的商鋪都得歇業,居民關好門窗,封死門戶,等著明晚子時之後才能出來。」
「這麼嚴嗎?」
「當然,今晚就是古唐歷的中元節,差不多四年一次,每次算出來的時間也不一定,有時候是年初,有時候是年末。」
說書先生咽下嘴裡的茴香豆,頗為講究的說道:「中元節至,鬼門關開,四年裡陰氣最重的時候,我們這些普通人當然不能隨便在街上亂晃。」
顧白水想了想,又問道:「那街上會有守城官兵巡查嗎?」
「上半夜應該有,不過子時一到就都回家了,畢竟巡查官兵也是普通人。」
「這樣啊。」
顧白水默默的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看著酒樓外的街道。
說書先生卻自顧自的關上了酒樓大門,回頭勸了顧白水一句話:「你們這些唐國外鄉人總是喜歡一些新奇的事情,喜歡最求新鮮和刺激。但老話說得好,命只有一條,少些好奇可是能多活幾年。」
顧白水聽出了說書先生言語中的告誡之意,認真誠懇的笑了一聲。
「那是,我聽先生的,今晚哪兒都不去。」
兩人相互看了幾眼,青衣少年看上去很是乖巧誠摯,說書先生也頗為欣慰的笑了笑。
……
天色黑下來的時候,顧白水手腳麻利的翻過了酒樓後門的圍牆,絲毫不拖泥帶水的跳到了空蕩蕩的街道上。
他的二師兄是說過,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但二師兄自己總是說一套做一套,從來都不聽師傅的話。
中元節前夕,洛陽城的街道上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
漫天雨絲成霧,飄散在老城的上空。顧白水睜著眼睛向遠處看去,也被瓢潑的雨霧遮住了視線。
丹田裡的靈力已經趨近乾涸,一夜的時間也只恢復了一層左右,識海里的神識甚至還要更糟糕些。
顧白水從來沒有感覺過自己如此虛弱,但對他來說其實也沒太大差別。
洛陽城裡的凡人傷不到他,遇到那些城裡老聖人自己也沒無所謂反抗。
顧白水大致確定了一下方位,便冒著頭頂的大雨,向著城西的老宅院走去。
不過少年一邊腳步不停,一邊還在喃喃自語的念叨著。
「唉,不對啊,其實城裡除了小乞丐之外也沒什麼人知道我在這兒。我為什麼非要去冒這個險?」
「青銅鏡在手,只要安安穩穩的躲過洛陽城裡的這些老聖人,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
「……」
「我是不是那晚腦子被雷劈壞了?才稀里糊塗的被那個小乞丐忽悠進洛陽城了?」
「現在相信,轉身回頭也來得及……」
「……」
「但二師兄也說過,世界上最可恨的人就是故事只講一半的傢伙。」
「那小乞丐沒把故事講完。」
「艹!」
……
長街古道,大霧瀰漫。
顧白水一個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覺得自己好像快要到了,但面前又總有下一個拐角。
中元節越來越近,洛陽城好像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得鬼氣森森了起來。
霧氣和雲雨交織,讓行人幾乎看不清稍遠的景象,空曠幽靜的街道上也寥無一人。
沒有巡查士兵,沒有打更人,連門戶路邊兩側的商鋪都沒有滲出來一點光亮。
整座洛陽城裡,好像只剩下了三種東西:
雨水,霧氣,和一個迷路的少年。
顧白水迷路了,迷失在了雨霧和街道上,再也分辨不清該向哪兒走。
街道的盡頭是拐角,背後也是拐角。
就在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一陣飄渺的鈴鐺聲響突然從遠處的瀰漫的霧氣里響起。
白紗輕撫,素布搖晃。
一隊走路無聲無息的「行人們」,從遠方的街角默聲而來。
那是一群披麻戴孝的白色紙人。紅唇青眼,兩側臉頰上都是詭異瘮人的大紅色。
它們寂寥無聲,默然的看著街道正中攔著路的唯一行人。
顧白水臉頰麻木的張了張嘴,脖頸僵硬的向著身後退了一步。
然後他發現……身後響起了同樣的鈴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