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6章 落日,月時
第856章落日,月時
「還有別的後果嗎?」
「不知道,我沒掉下去過。」
明知道掉下湖裡就會被淹死,有哪個傻子會掉下去呢?
周啞歌這樣想著。
然後,她聽見蹲在湖面上的那個年輕人說:「我想下去。」
顧白水很認真,沒有開玩笑。
周啞歌愣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
下湖裡,然後淹死?
真有人會做這種事?
她想了一會兒,似乎明白了顧白水為什麼要下去。
「你去救人?」
黃袍小道士掉下去了,只可能是因為要救人,顧白水才選擇以身犯險。
「你和他關係很好嗎?」
顧白水點頭:「莫逆之交。」
周啞歌看著他的臉,好一會兒,搖了搖頭:「不信。」
他在說謊,很無聊。
嘴裡沒一句實話,就不用開口說話了,周啞歌不願意和這種人交流,費心費神,毫無意義。
「那我說實話。」
顧白水態度轉變的很快,讓人措手不及。
「剛剛掉下去的小道士,是不死帝兵的器靈,也是黃粱世界的天道。」
「大師兄用計把他騙了出來,遠離帝兵本體,藉此復活夢宗同門。」
周啞歌眼帘微動:「已經結束了。」
夢宗和無名宗正在相互交融,這是不可逆轉的事實。
黃道吉日沒了太大的作用,顧白水何必為了它下湖涉險?
「還有用。」
顧白水很坦然,說:「我想煉化他。」
煉化黃粱天道,那件沉睡在地底無數年的不死帝兵。
周啞歌想了想,繼續問道:「對你很重要?」
「非做不可。」
顧白水說:「如果錯過了這次機會,再想煉化地下那件帝兵就很費事了。」
周啞歌沒什麼感覺,只是聽著。
等了一會兒,顧白水無奈的嘆了口氣。
「那我說明白吧。」
「腐朽、不死、長生,一共三件帝兵,它們都是一個老頭兒的復活之地,持續了幾十萬年。」
「如果想把那老頭子徹底送走,得把這三件帝兵都毀了。」
周啞歌怔了怔,腦子一時間有些發木。
「那老頭是……」
「我師傅,長生大帝。」
欺師滅祖,顧白水說的很自然。
周啞歌還是想不通:「你為什麼要殺你師傅?」
顧白水頓了一下,然後反而抬眼,笑了起來。
「問得好。」
「其實過去,我也沒想明白這個問題,那老頭兒只是安排了我的人生,讓我代替祂成為新的天道。」
「除此之外,沒做別的事。」
周啞歌點頭,這幾句話帶給了她太多的信息,來不及反應,只能默默消化。
「後來我想明白了。」
顧白水聳了聳肩,說:「這件事沒必要想的太清楚,不是任何事都需要理由。」
很多年,長生做過的那些事,需要理由嗎?
「到了時候,該發生的事總會發生。」
「師傅推著我往前走,也在等我去殺祂……對祂而言,任何結局都能接受,來了就好。」
總而言之,「祂殺我,我殺祂,師徒之間殺來殺去,很正常。」
這大概是長生一脈獨有的門風。
反正顧白水沒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問題。
那個老人大概也一樣,祂甚至可能很期待,小徒弟能親手殺掉自己的那一天。
「很複雜。」
周啞歌給出自己的評價,又問:「你師兄也是這麼想的?」
這個問題,讓顧白水沉默了很久。
最後他搖了搖頭:「不知道。」
現在不知道了。
「師兄改變不了我的想法,他想做什麼我都支持,我想做什麼,師兄也阻止不了。」
小師弟早已經長大了,經歷了很多,看清了腳下的路。
如今的顧白水很清醒,無欲無求,放下過往,只想專心去做那麼一件事。
「哦,對了。」
顧白水看了眼遠方的無名宗,又輕聲說了一句。
「來之前,我打算讓大師兄煉化不死帝兵。」
「因為那玩意兒很重,背負了太多生命因果,大師兄承得住,我也能輕鬆些。」
他不加掩飾,也提前在心裡算計了大師兄。
師兄大概能察覺到,但應該不會責怪自己。
這算是師兄弟之間一種無言的默契,也像是冥冥之中的命,張居正該承下來。
周啞歌問:「現在呢?」
「現在也是這麼想的。」
顧白水擼起袖子,摸了摸冰面:「我打算把它撈上來,交到大師兄手裡。」
「你能搭把手嗎?」
周啞歌看著那年輕人真摯的面容,想了想,輕輕點頭。
「好啊。」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像顧白水說的那樣,不需要理由。
人生漫長,太無聊了。
反正一無所有,不會再失去什麼。
……
太陽升起,天亮了。
周啞歌伸出纖細的手指,指了指湖面。
顧白水低下頭,看見一輪模糊的太陽,從冰面向下沉淪,朝著最深處逐漸遠去。
落日?
反轉?
湖下面的倒影,不就是反轉過來的落日嘛。
那月時呢?
耳邊傳來腳步聲,顧白水扭過頭,看見周啞歌站在了湖面上。
湖面映著她的倒影,寸寸碎裂,露出了下面冰涼漆黑的湖水。
「噗通~」
周啞歌掉了下去,泡在湖水中,朝著最黑暗最深處的湖底遠去。
她仰起臉,看著湖面上的顧白水,那個沒有過去的怪人。
顧白水低下頭,隔著冰面,也在看著那個黑衣女子。
他沒有前世,逆流湖不會為了顧白水而裂開,所以他想下去,就得趁著周啞歌下去的時候,順著冰洞一起潛入。
但,很奇怪。
顧白水無動於衷,只是站在冰面上,看著那個黑衣女子消失在了湖底。
他不下去。
「嘖,挺好騙的。」
顧白水搖了搖頭,臉上沒什麼表情,像個沒有底線的爛人一樣,眼皮都沒有抬起一下。
一陣冷風吹過,有人仰起臉,呢喃自語。
「逆流湖……彌留之際……」
「黃粱一夢……夢宗……」
有人說,人在臨死前的彌留之際,會走馬燈一樣回顧自己的一生,像一場夢,眨眼而過,又刻骨銘心。
顧白水正感慨著。
忽然風裡多了一雙手,悄無聲息的落在了他的背後……猛然用力,沒推動。
黃袍翻飛,小道士的臉色格外難看。
他看著那個年輕人慢慢轉身,笑容燦爛刺眼。
「你想推我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