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林語堂與煙（1）

章克標

林語堂抽煙不知始於何時，我在上海認識他時已經口咬煙鬥了，他吃的是板煙，不是雪茄也不是普通的香煙。***雪茄多半是大人先生、資本家或者洋行大班的用品，一般人連魯迅先生也只吸香煙，林語堂不同凡俗吃板煙。這也許是他在美國、歐洲留學時學來的。

中國人吸的煙原有水煙和旱煙兩種，鼻煙跟鴉片除外。鼻煙已經自然絕跡，鴉片是解放之後消滅了，水煙現在也很少有人吃了。旱煙通行範圍最廣，一根竹的煙管，可長可短，一頭是煙斗，另一頭是咬嘴，板煙斗可以說是頂短的旱煙管，只有一個煙斗和一個咬嘴，頂簡單。

板煙是從外國來的，也許是呂宋吧，歐美國家也有，中國沒有，因為已有旱煙。那時提倡用國貨，我們談話中曾講到，可以用旱煙絲來代板煙之用，可以不用進口的板煙了。

林語堂是愛煙的，在《論語》半月刊開頭的幾期上，常常有關於煙的文章，談些中國人吸煙的掌故，煙於何時來華，從哪裡開始，原來的名稱叫「淡巴菰」還是呂宋語原音；但並未硏究何以昆明、許昌的煙葉好，何以蘭州出水煙，倒是提及了紀曉嵐的大煙管。這位清朝的大學士，那支特大的煙管，煙斗里可以裝一二兩煙，點上了可以吃一二小時。這位《四庫全書》的總編輯，還寫了全部書目提要的大學者，還著作了《閱微草堂筆記》的文學家，林語堂也十分欽佩他的行為，動作的風趣，確實很幽默滑稽的但也不必硬派林語堂的吸煙是向他學習。那時論語社同人還有一個公約，其中有一條是不勸人戒煙。其實是不但不勸人家戒，而且還鼓勵人家吸啦。煙草里尼古丁的毒素是有害於人體健康的，還要引起種種疾病。世界各國雖然也大都煙酒專賣，收到可觀的經濟效益，但卻規定在它的包裝上，要說明煙草的毒害，要勸人少吃或不吃煙。以致商品的包裝上，印有反對自己否定自己的標語，真可謂滑天下之大稽了。

林語堂是愛煙的，在《論語》半月刊上常著文讚美煙草，說盡吃煙的好處，以為一支在口便會怡快番茄。「飯後一支煙，賽過活神仙。」這句警句也是他明創造出來，而後來是被採用來作香煙的廣告詞句了。他的對於煙的傾倒，愛好，是有長長大篇的好文章可以寫的。

林語堂的愛好煙，還表現在他的著名的那部長篇小說，取名叫《京華煙雲》。煙斗在他嘴裡，煙雲不斷地從他口鼻里噴出來室內煙霧騰騰，精神也是騰雲駕霧一般地自由舒暢，這種心境的企求，是創作上的「煙士披里純」，作品叫做「煙雲」，可以表示出作者的心之所嚮往的。這本書原來是用英語寫的，題目當然也是英語，開頭還有人譯作《瞬息京華》，那就沒有「煙雲」來得好。譯作《京華煙雲》的人，定是林語堂的知心人了。記得俄國有個作家的一本名作，單名一個「煙」字，以前是十分被新文學運動開始當時的人傳誦讚美的，這和林博士的「煙雲」，也略有點不同。《京華煙雲》十分被推崇，那是國外的論調為多，因為這本書原是以外國讀者為對象而寫的，是用英語寫出來給英語國家的人看的。從這一點來看，這本書也確實是很好的煙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