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不忍回首的民族記憶――「走西口」的悲情細節(1)
在走西口的隊伍中,有多少人經歷了千難萬險而終於成功,也有多少人從此杳無音信,在經商的路上蒸掉。他們或者失蹤,或者遇害。可以想象,有太多貧窮的山西人(也有部分陝西人和河北人)一生都顛簸在漫漫西去的淘金路上,當時的交通是那樣落後,郵傳是那般不便,其間的辛勞和酸楚,外界人很難說得清、道得明。
多年來,筆者一直注意「走西口」資料的搜集,也採訪過不少知人,一些關於「走西口」的悲細節,常常在頭腦中浮現。每逢想起其中的畫面,眼睛就開始潮濕,眼前似乎被悲涼的迷霧所籠罩,久久不能釋懷。
悲細節之一:雁門關位於平均海拔1500米的太行山山脈之中,它之所以得名,據說是因為這裡位置太高,關城建好之後,大雁也只能從城門洞中穿過去。如果說這些只是地理上的關口的話,那麼翻過這裡,走西口的山西人還要面對一座座心理上的關口。
一兩百年前,大多數走西口的山西人都要先經過雁門關。沿著崎嶇的山路,翻過這座一眼望不到頭的大山,其艱難可想而知。為了能在春天到達草原,他們又往往必須選擇在數九寒天就開始這種漫長的跋涉。
出雁門關往北不到一百公里,有個村子叫歧道地。這裡是一個岔路口,路指向兩個方向。如果走了右玉殺虎口方向,就是到了我們說的西口;如果走了另一條,就是北上經過大同到了張家口。而這些線路都是民間自形成的。
雖然兩條路最終都可以到達蒙古草原,但漫漫長途到底該往哪兒走呢?
對最初走口外的山西人來說,遙遠的蒙古草原只是寄託著他們模糊的希望。在那裡,他們到底能做什麼?結果又會怎樣?大家心裡並不清楚。
據歧道地年紀很大的老人回憶:走西口的年月里,有的人走到這裡,往往不知道該走哪一條路,於是就把鞋一脫、一扔,鞋子指向哪個岔口就走哪條路,無論好與壞,他就走在那頭兒……
這樣的做法,不是聽天由命,它更像是一種賭博,和命運、和老天爺的一種賭博。賭注就是自己的生命。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於不知道自己該走什麼路。穿過歲月的煙雲,我們彷彿看到當年他們的無助的眼神,彷彿聽到他們沉重的聲聲嘆息。黃沙漫天,朔風呼嘯……
悲細節之二:還是在這個叫做歧道地的村子附近,有個很高的山樑叫做黃花梁,這是大多數走西口者的必經之地。據記載,當年這些背井離鄉的遠行人翻越這道梁時,留下了這樣一催人淚下的凄楚民歌:「上一個黃花梁呀,兩眼哇淚汪汪呀,先想我老婆,后想我的娘呀!」歌詞簡單、樸實、押韻,聞者無不動容。
悲細節之三:「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走口外,女人挖野菜。」這河曲民歌形象地反映了當時山西省河曲縣老百姓艱難的生活狀況,正是當年河曲地瘠民貧、人們不得不背井離鄉的真實寫照。當時因走西口在內蒙古定居的河曲人就達二十萬之多,僅從1875年至1945年,就有十萬河曲人走西口定居在了口外。而現在的河曲縣,也不過十六萬人口。
在這個與內蒙隔河相望的小縣——河曲,在這個最早唱響《走西口》民歌的地方,至今仍保留著一個風俗。每年農曆七月十五,這裡的百姓都要在黃河上放上三百六十五盞麻紙紮成的河燈,來祭奠在走西口的過程中死難的亡靈。這個風俗從清代開始,儀式由德高望重的老船工主持,大家十分莊重地把船開到黃河中央,然後開始一盞一盞地把河燈放下去。三百六十五盞河燈,不僅代表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盞燈還代表了一個孤魂。放燈的人希望這些順流而下的河燈能把客死異鄉的靈魂帶回生之養之的故鄉,魂兮歸來,伏惟尚饗……
悲細節之四:有一個給別人放羊的山西青年農民,看到別人都去口外謀生,尋找新的希望的田野,也動心了,萌生了加入走西口洪流的想法。
但是,他心很矛盾,因為當時正有個姑娘熱戀著他,他不願意離開她,可為了能讓深愛著的姑娘能過上好日子,他又不得不去口外尋夢。於是他惴惴不安地告訴自己熱戀的姑娘,要去口外謀生掙錢,然後回來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