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只能閉上雙眼,逆來順受(3)
每當回想起這可怕的一刻,我彷彿還能感覺到艾薇不斷顫抖的身體,聽到她那哀傷的哭泣聲。***
在那之後,艾薇總是趁著以為我沒注意到的時候,偷偷地拭去奪眶而出的淚水;而當夜晚降臨的時候,睡在她懷裡我只要一翻身就能感覺到她極力壓制的、無聲的抽噎,這些痛苦久久地折磨著她原本就瘦弱的身體。
很久之後我才知道有「強暴」這種行為。在那個時代里,孩童都是天真無邪的,而這種天真與純潔也是被極力地讚許和保護著的。當時的我只知道那些男人殘酷地對待了她:當我們一起躺在乾草上時,我聞到了那群無賴遺留在艾薇身上的酸臭味,酒氣、汗臭、煙味以及各種氣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我看到艾薇的衣服破了,當我們最後站起來清點僅存的那點物品時,她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把身上的衣服整齊地穿回去。
在後來的歲月里,我們從來都不談論這件事,偶爾在談及這次旅程的時候,如果我提到了「無賴漢」,艾薇會點頭表示同意他們確實是一群十分可惡的人,但她只會說到他們偷走了我們身上的物品,但從來不曾談及他們偷走了一樣最重要的東西——艾薇的童貞。在那個時代里,像我們一樣的女孩都會將童貞留給她們的丈夫。而那群無賴卻以如此殘酷的方式奪走了艾薇最珍貴的東西,這對艾薇來說是無法彌補的傷害。我並不清楚任何細節,但她一定不止被他們當中一個人所玷污。每每想到這裡,艾薇的淚水總會在眼眶裡打轉,而我也一樣。此刻,當我寫到這裡時,淚水正從我的臉頰上慢慢流過,這眼淚是為了她所遭受的可怕苦難而流,為了她所失去的最寶貴的童貞而流,但同時,也是為了她的勇敢而流,直到許多年之後我才能完全感受到她當時的勇氣。
艾薇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當時所生的事,她將它們塵封了起來,甚至在日記里也沒有提及。艾薇的日記里只是寫著:
接著生了整段旅程中最大的災難:看到二十五個可怕的無賴直衝沖地向你跑來,你能怎樣呢?只能閉上雙眼,逆來順受。
艾薇的很多朋友,還有我們父母在漢堡的朋友當中,有許多年齡和艾薇相仿的女孩在戰時都遭到了強暴和傷害,但她們之中沒有人願意再回想或是談及這件事。不比今日,那個年代根本沒有心理治療措施,而當時我們最要的目標是要想著怎樣活下去。所以艾薇像許多女孩一樣,只能將她在那個坍塌的棚舍中生不如死的幾分鐘深深地埋藏在心裡,或者說,誰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解決方法嗎?我摯愛的姐姐看起來似乎可以立刻從中恢復過來,但我知道,只要談及有關那天的事,她的眼睛里總會溢滿淚水。
在1945年4月的那一天里,艾薇像往常一樣依舊是以樂觀面對著一切,當我們坐在乾草堆中的時候,她對我說:「娃娃,我們都還活著,我們也只能要求到這樣了,不是嗎?我們應該感謝主,感謝他回應了我們的禱告。」她從乾草堆中費力地站了起來,伸展了一下四肢。
「那些人把夏洛蒂帶走了。」我說。
「原來是這樣,小不點,那真的是太糟了。可是你不要擔心,等我們回到家裡的時候,你就會得到更多的布娃娃。」
「可是我要夏洛蒂。」我顯得很堅決。
回想起當時自己的行為,真的是非常慚愧。與艾薇的損失比起來,我失去了夏洛蒂又算得了什麼呢?當時的我實在太小又不懂事,但夏洛蒂彷彿就是一直保護著我的同伴,陪我一起渡過了各種恐懼與艱辛。直到現在,我仍然無法原諒那個搶走夏洛蒂的無賴漢,他把夏洛蒂塞到了自己的袋子里。夏洛蒂最多也就是個手工縫製的布娃娃,根本不值錢,況且他拿走的時候,夏洛蒂已經因為長途的旅行而破舊走樣了。所以這一切只能歸結為一點:他是個壞心眼兒的人,心中滿是仇恨和報復,只要可以讓我們感到痛苦,他什麼都會做。
「我們還是試著在附近找找可以飲用的水源吧。」艾薇好像很快就恢復了意識,馬上想起了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