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我們終於就要到家了」(7)
他們讓我們留宿在那兒的提議被我們婉謝絕了,一方面是地下室里擠著四個人已經沒有多餘的空間了,而更重要的是我們想要回到北橋,因為我們需要在那裡等待它的開放,我們不想冒險錯過任何的機會。***
回到了庫房裡,我的心裡不禁有些絕望,難道和先前一樣還要等好多天才能過橋?不過幸運的是,我們並沒有遇到什麼阻撓就被引領著順利過橋了,因為我們抵達的時候恰逢英軍入城接管,這一點讓我們十分的驚喜。算起來這次跨橋橫渡易北河,我們總共花了十天的時間。現在我們終於要回家了,馬上就可以與我們親愛的媽媽相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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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推著推車到達北橋的另一端進入漢堡的時候,你無法想象我們心中所湧起的歡喜。儘管我和艾薇早已因為過度飢餓和疲憊而變得十分虛弱,但我們還是不自禁地唱起了歌來,興奮地大步向前走著,為了幫助艾薇節省些力氣,我不再讓她推著我走了。
接下來我們準備去凱特阿姨家,那是媽媽在信中告訴我們的,在達到漢堡后我們應該去那裡,這樣我們就可以找到她。凱特阿姨並不是我們的血親,她是媽媽在弗若博學院就讀時最好的朋友。我們跟她也十分親密,即使媽媽現在並沒有和她住在一起,凱特阿姨也會告訴我們她在哪兒的。於是我們過了橋后便向右轉,朝著她在嘉士帕福街的家中走去。
我們大約花了兩個半小時的時間來穿越那裡的大街小巷,路面上的碎石瓦礫雖然已經被清理過了,但整條街道看起來仍然很陌生。那裡沒有了沿街的住宅、公司或是商店,所有街道和建築物的邊界都變得模糊不清,顯著的地標也都不見了,整座城市好像被夷為了平地。許多地方搭建了臨時的收容所和照護之家,而有些區域則看起來完全像一片廢墟。偶爾能看到一條好像完整的街道,可是到了後面才知道那不過是建築物的一面,它的另一面照舊被炸得面目全非,就像是電影布景一樣。其他街道上的房屋也被毀了一半,人們就住在一樓和地下室里,而那些鬆脫的磚石和瓦片也時刻威脅著他們的安全。有些小型的建築物甚至完全被炸翻了,到處都是被燒焦的瓦礫。路面上因為出現了許多坑洞而變得凹凸不平,我們必須繞著它們走,有些坑洞裡頭還填滿了水。
艾薇一路上可以說出所經過的那些街道原本的樣子,她甚至可以叫出每座教堂、學校和商店的名字,其中有些早已是面目全非甚至已經被夷為平地了。這些對於年紀還太小的我並不能算是一趟懷舊之旅,我的腦海中只記得我家、幼稚園以及朋友家的房子的樣子,我的記憶十分有限。然而對於艾薇來說,現在她就好像是在檢閱著這座擁有她所有童年記憶的城市,在我們的印象里,它永遠不會受到任何破壞,會永遠保持著原有的樣子。
在炸彈襲擊漢堡之後的兩年時間裡,它已經開始逐漸地顯現出一些生機。隨著英軍取消了白天的警戒,路上有了行人,小孩子也開始在這有史以來最大的廢墟堆盡地玩耍。我們還看到了一位媽媽,她站在廢棄無人的街道上大聲地喊著她孩子的名字,接著三個渾身髒兮兮的小男孩從那些破碎的建築迷宮裡一個個探出頭來,他們被大聲的訓斥后便跟著媽媽回家了。在那些熱鬧的街道上,我們還可以看到些裝扮得很入時的婦人和小女孩,她們穿著乾淨的洋裝,梳得整齊的頭上綁著鮮艷的頭巾,這著實讓我們很不好意思,我們迅速將我們破舊骯髒的上衣塞進了褲子里。一隊隊的男子遊走在廢墟之間,他們正在對漢堡進行著清理和改造的工作。抬眼望去,我們可以看到無數的晾衣繩在空中交織,白色的毛巾和尿布在春天的微風中輕輕地抖動,這不禁讓我們想起了那些我們經過的投降的村鎮農舍,它們把白色的布條、毛巾垂掛在窗外充當白旗。
漢堡城中的所有景象,以及它瀰漫著的聲音和氣味一路上時刻吸引著我們的注意力,但是隱藏在我們心中的興奮讓我們無法停下腳步。在這之前我們已經遭遇了兩次沉重的打擊,其中包括在唯德村的一次,雖然短暫卻極其的痛苦,不久之前為了過橋而苦苦地等待也讓我們飽受折磨。到了現在,即使艾薇努力讓我冷靜下來,幫我做好可能碰到的各種突況的心理準備,但我們倆誰都想不出還有什麼其他的理由能阻止我們和媽媽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