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往昔歲月回到眼前(1)
我們就這樣在凱特阿姨家裡住了一個月。這麼多人住在一所房子里當然會顯得有些擁擠,不過我們很快就適應了。漢堡城的每戶人家都必須把一份註明了裡面住著多少人的文件釘在門前,由此英軍便可以清楚地辨識出那些居住人數不足的家庭。而因為艾薇和我的到來使得凱特阿姨家並不存在戶口數不足的問題。
這裡的水電供應並不穩定,但我們的運氣很好,因為凱特阿姨的房子就在兩所暫時用作軍用醫院的中學附近(這也是我後來就讀的中學),所以當局會盡一切力量先確保那一帶的水電得到持續地供應。但也會遇到停水的時候,那時我們就必須到公共水管處取水,我們提起大型的金屬水桶一路蹭著走過去,取水后再將兩倍重的桶子慢慢挪回去,當然,如果當時使用更為輕巧的塑料水桶就會輕鬆許多,只可惜在那個時候還沒有出現這樣的東西。我需要非常專註地提著水走路,這樣才會避免水在沿途溢出太多。
不久之後,上帝再次眷顧了我們。我父親在被徵召入伍前是在鐵路局服務的,而媽媽聽說附近的漢默公園正在搭建一些組合屋,那是專門為鐵道員工家屬搭建的,而且那一帶風景優美,此前曾經作為英軍的營地。媽媽申請了一戶,而我們很快就得到了批准,這很可能跟父親擔任的高級職務有關。媽媽撥通了電話,知道了我們新住所的地址是法仁營四十三號,而且我們可以馬上搬進去,雖然那裡尚未完工。
這是一種解決住房的緊急方案,公園裡建了幾排像這樣的小房舍,而它們的原料都是在北歐的斯堪迪那維亞半島的工廠中生產的,之後就運到這裡在公園裡就地組合起來。在英國的一些大城市裡也有很多這樣的房子,為了照顧那些在空襲中失去房產,或是那些從戰爭中返鄉開始重建家園的人。我們所住的那間組合屋位於一排房舍的最末端,旁邊只有一戶鄰居,因此我們獲得了比其他住戶更大的花園。我們搬進去的時候房屋還沒有裝窗子,也沒有裝潢和布置,地板是水泥地,當然更沒有傢具,然而即便如此,能夠擁有一個只屬於媽媽、艾薇和我的家還是讓我們感到很興奮。
我們一直都沒有得到關於我父親的消息,我們不知道他人到底在哪裡,甚至也不能確定他是否還活著。大批戰俘已經開始返鄉,我們也看到有些鄰居在歡欣地慶祝家人的歸來和團聚。我們每天都會虔誠地祈禱,希望父親也能一樣平安地回到我們身邊,然而隨著時間慢慢地流逝,我們的希望也在漸漸破滅。我們必須面對現實,有很多人家都不會再見到他們的父親和兒子,也不會知道他們到底經歷了什麼,而我們有可能就是這樣的人家。我十分想念我的父親,但這種思念肯定不及母親和艾薇,因為父親離開時,我還太小,而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他的形象也開始有些模糊,我的生命里似乎只要有媽媽和艾薇就已經足夠了。
沒過幾天,工地的工人就來幫我們安裝窗戶,我們又從那些免受空襲侵擾的親戚那裡拿來了一些傢具。媽媽有些住在漢堡郊區的表親和堂兄妹,他們的房子並沒有遭到空襲的破壞,於是合力為我們提供了一些生活的必需品。媽媽有一位經營大規模植物培育工廠的表哥,他為我們送來了一些水果樹和灌木,為此我們還舉行了一個植栽儀式來慶祝我們搬入新家,我們種上了櫻桃、蘋果、李子和梨子等果樹,另外還在花園裡種滿各種醋栗。
在後來的日子裡,我依然經常在夢中回到德國,夢見自己在花園裡照料那些果樹。
那間小房子得到了所有人的鐘愛,我們在裡面住了好多年,它只有一層,裡面有兩間卧室、一間可以用餐的客廳、一個小廚房和衣帽間,屋子裡沒有洗漱的設施,但一段時間過後我們也就習慣了用毛巾把自己擦拭乾凈,有的時候我們使用親戚和朋友家的衛浴。我們並不會因為這裡沒有凡貝克修斯路上的公寓那樣奢華舒適而抱怨,相反我們對於此刻能擁有這樣一個遮風避雨的小房子而心存感激。當時漢堡城裡有很多人都住在地下室或是簡陋的棚室里,我們自然也不可以因為屋子裡沒有衛浴而感到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