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生存的痛苦與虛無(10)

16.生存的痛苦與虛無(10)

我們正處在思想匱乏、精神無能的時期,其表現就是人們尊崇一切拙劣的事物,甚而人們還自創了形容這一時代的重複詞語:「當代今天」,不可謂不貼切,其自命不凡的態度就好似在說這時代就是「特立獨行」「前不見古人」的時代,在此之前的一切時代不過是為它的出現搭橋鋪路罷了。在這樣的一個時期,甚至連泛神論者都會毫無害羞之色地說生命就是(就他們的話來講)「目的本身」。倘若我們的生存就是這世界的最終目的,那再沒有比之更愚蠢的了,無論定下這一目的的究竟是誰。

生命先是一個任務,即是說維持這一生命的任務,亦即法語的「degagnersavie」(法語「謀生」)。在解決這一問題后,我們歷經艱辛爭取回來的卻成了負擔。如此一來,繼而第二個任務就是如何處理和安排這一生活以排解無聊。無聊如同守立一旁虎視眈眈的猛獸,等待機會隨時撲向每一個衣食無憂的人。所以,要的任務就是爭取獲得某樣東西,其次是在爭取到這樣東西后,又不能使我們感覺到它,否則這樣東西就成為一種負擔。

如若我們能夠統觀整個人類世界,就會現到處都是無休止的爭鬥。為了生存,人類不惜耗盡全副精神和體力全身心地投入殊死的搏鬥,同時還要防備隨時隨地可能生的天災**。而這一切努力之後所得到的回報(亦即生存本身),審視一番,在這生存裡面,我們現會有某些無痛苦的間歇時刻,但這些即刻會受到無聊的偷襲,並很快陷於新一輪的痛苦。

需求與匱乏的背面,即是無聊,就連較為聰明的動物也會遭到它的折磨。這是因為,本質上,生活並無「真正的內容」,生活只是被需求與幻象「活動」起來的,這些「活動」的動因一旦消失,生存就會顯出它荒涼與空虛的本色。

只要簡單留意下面一則事實,就會認清這樣一個道理——人的生存肯定是某種錯誤:人如同需求的凝固物,想滿足這些需求是相當困難的,這些滿足除了暫時帶給他無痛苦的狀態外,再沒有別的什麼了,而處於這樣一種無痛苦的狀態,也就落入了無聊的深淵。這個事實所說明的問題顯而易見:就本身而,生存是沒有價值的。正是因為知覺到了這一生存的空洞與乏味,才誕生了無聊。即是說,我們的本質與存在,就在於對生活的追求,倘若生活本身具有值得肯定的價值與切實的內容,那麼所謂的「無聊」是根本不可能有的。僅存在本身就足夠令我們感到充實了。然而現如今,我們並不為自身的存在感到如何的高興,除非我們正儘力朝著某個目標奮進。由於距離遠、障礙重重,追逐目標顯然會讓我們感到滿足,然而一旦達到目標,隨之而來的即是幻象的消失;又或者我們正進行著單純的智力活動,即是說在做這些事的時候,我們能夠從生活中抽身,從外部回頭審視這段生活,如同坐在包廂里的旁觀者。甚至感官的快樂也只源於持續的追求,目標一旦達到,快樂也隨之消失。如若自身並未處於以上所講的兩種形,而是回歸存在本身,生存的空洞與虛無感便會籠罩在心頭——無聊即是如此。我們當然希望事物展的那種單調、無聊的自然秩序會終止,這顯現在我們內在所特有的、無法消除的對特殊、怪異事件的追求與喜好上。甚至上流社會的奢華也不過是為掙脫這一本質上匱乏、可憐的生存狀態所做的徒勞的掙扎。名貴的寶石、珍珠、羽飾、天鵝絨,不計其數的蠟燭、狂歡的舞者、時而戴上時而摘下的面具……所有的這一切算得上什麼呢?此時此刻,無人感到完全的幸福。果真如此的話,那他八成是醉了。

人所具有的極盡巧妙又複雜的機體,即是生存意志所顯現的最完美的現象,然而這機體最終還是要歸於塵土,因此,這一現象整個的本質與努力很明顯地也歸於毀滅。從根本上來說,意志的所有爭取都是虛無的——所有這些即是真實的大自然所給予的最單純和樸實的表達。要是存在本身不附帶條件的具有真正的價值,那麼這種存在的目的就不該是非存在。歌德優美詩句的字裡行間也隱藏著這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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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本華隨筆 人生之路如何走過(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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