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天才論(5)
不少人都希望通過自己的良好意志獲得成功,不過,這不可能真的如願,因為這一意志只是引向個人的一個目的,而一旦打上個人目的的印記,藝術、詩歌或哲學就永遠不會受到真正嚴肅認真的對待。***因此,用「自己擋住自己的光線」這個習語來形容這種人再恰當不過了。他們沒有意識到只有當智力脫離了意志及其所有控制,可以自由活動時,我們才能真正從事創作,因為此時,我們才會有真正的關切。這對那些粗製濫造者來說是一件好事,不然他們可就得自殺了。在道德範疇里,良好、善良的意志就是一切,但在藝術里,它卻一無是處。正如「藝術」(kunst,指藝術、技藝、能力)這詞已經顯示的,能力才是唯一重要的東西。問題歸根結底在於一個人真正關切的是什麼。幾乎對所有人來說,他們真正關心的只是自身以及整個家庭的安逸。所以,他們能做的一切無非就是努力實現這一目的。因為決心、人為和具有目的性的努力都無法賦予、補足,或者更精確地說,借給他們一種真正意義上的、誠摯的關切。這是因為我們的關切之處一直是由大自然作出安排,並保持不變。一旦這種關切面臨缺少的境地,人們干任何事都只能是敷衍了事。同理,天才通常都很少對自身的安逸多加註意。正如一個鉛造的搖擺物總會因為重心所限停留在它該停留的位置,同樣,一個人的智力總會在他個人真心關切的地方停留駐守。
因此,只有那些真正關心的不是個人和實際的事務,而是客觀的和理論性的東西的人——他們是為數極少的非一般人物,才有能力認識到事物和這一世界的本質性的東西,也就是說,至高的真理,並且以他們特有的方式把這一認識重現出來。像這樣對處於自身之外的客體抱有熱切關注,對人的本性而是陌生的、非自然的和真正超自然的。不過也正因如此,這種人才能配得上偉大的名號。人們認為控制和引導天才們的「精靈」是他們創造出來的東西的主要成因。對天才們來說,他們創作的圖畫、詩歌或者思想作品就是目的;但對粗製濫造者而,這些只不過是手段而已。後者通過這些手段尋找自己的利益,一般來說他們也知道如何謀取自己的利益,因為他們緊緊跟隨著同時代的大眾,隨時準備著為同時代人反覆無常、變幻不定的需要效勞。所以,這些人的生活境況一般都不錯,但天才卻常常遭遇悲慘的境況——這是因為天才以犧牲自己個人的安樂為代價來實現客觀的目標。天才這樣做也是身不由己,因為客觀目標才是他的關切真正所在。對粗製濫造者而,這樣的做法在他們身上永遠不可能生,所以,他們是渺小的,但天纔則是偉大的。天才的作品是留給各個時代的一筆財富,但這些作品通常只在後世才開始獲得承認。前一種人則與他們的時代同生共死。總之,只有那些通過自己的勞動——不管是實際性的工作還是理論性的作品——追求純粹客觀目的而不是謀取個人利益的人,才是偉大的。哪怕在現實生活中人們誤解了這一目的,哪怕這一目的因此變成一種過錯或者罪行,他仍然是偉大的。他並沒有謀取自身的利益——單憑這一點,無論在何種況下都可以用偉大來形容他。相比之下,所有指向個人利益的行為和努力都是渺小的,因為受這種目的驅使而活動的人只在微小的和匆匆即逝的自身現自己。而能在每一樣事物,即在全體事物中都認出自身的人就是偉大的,他們不同於其他只活在微觀宇宙裡面的人,而是活在宏觀宇宙里。
為此,事物的整體與他密切相關,而他也在認識事物的過程中試圖領會和理解這一整體,以便把它表現出來,或者對這一整體作出一些解釋,又或者在實際中對這一整體施加影響。這是因為他對這一整體並不陌生,他能感覺到自己與這一整體息息相關。因為他在自身之外擴大了認識的範圍,我們才把他稱為偉大。這一崇高的稱號應當屬於那些真正的英雄和天才,無論在何種意義上,他們都當之無愧。他們不同於一般人具有的人類本性,並沒有追求自己個人的利益;他們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所有人而活。不過,雖然絕大多數人永遠都是渺小不堪,無法成為偉大,但反過來的說法卻並不成立,亦即一個人的偉大是徹底的偉大,每時每刻都是那樣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