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歐陽加倍
「就一本破書,看給你心疼的。怎麼,該不會下個月堂課結束,我就得改口喊你丁十二了吧?哈哈哈哈——」
項文遠嘲諷道,身後的小跟班也附和起來:
「殺人犯的兒子,不會還做著考科舉的夢吧!」
「你那副被欺負的樣子是怎麼回事,你爹殺了人,我們收拾你,是為民除害!」
周圍吵吵嚷嚷,祝瀾的思緒卻仍然停留在那一聲「丁十一」上。
原書中的大反派丁無咎曾提過自己在書院念書時,成績一度倒數,甚至被取了「丁十一」的綽號。
書中寫到,他爹被污衊成殺人犯,含冤入獄,以至於丁無咎頂著一個「殺人犯兒子」的名頭,在書院中受盡欺凌。
那些欺負他的人,還把這當成了一種「正義」。
後來丁無咎厚積薄發,一舉高中,走上仕途,但龍場書院的經歷已經將他的性子磨得陰沉乖戾。
他懂人心、有手段、有學識,十餘載時間便爬上了首輔之位,隨即展開瘋狂報復。不僅當年冤枉、欺負他的那些人,全都身敗名裂,不得好死,就連無辜被牽連的人他也全不放過,掀起了一陣陣的血雨腥風。
按古代律法,殺人犯的兒子是不允許做官的。祝瀾心想,丁小邱一定是後來改名為丁無咎,換了身份,這才能夠科舉入仕。
無咎,即為無罪、無過之意,他後來滿手血腥,是相信自己在替天行道。
看來霸凌一事古已有之,原本善良的丁小邱在成為反派丁無咎的路上,少不了項文遠這種人添的一把火。
「你才是殺人犯的兒子!」丁小邱突然像頭髮怒的小牛,朝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項文遠撲了過去。
項文遠也擼起袖子,準備一把掀翻他。
「你們在做什麼?」一個不怒自威的聲音響起。
眾人回頭望去,只見一個留著山羊鬍,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穿著深藍色長袍,正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
「是、是歐陽監院!」有人小聲叫道,一個個都變了臉色。
監院乃是掌管書院行政事務以及生員管理之人,這位監院名叫歐陽燁,酷愛罰人抄書,人送外號「歐陽加倍」,項文遠在他這裡不知吃過多少苦頭。
歐陽燁的叔父乃是當朝太傅,一代帝師,父親在國子監任職,時常被聖上召進宮中探討學問。歐陽燁在整個龍場書院的地位僅次于山長,便是項文遠這種家中有些勢力的紈絝子弟,見了歐陽燁也得夾著尾巴做人。
項文遠硬著頭皮對歐陽燁笑道:「歐陽大人,我們、我們在探討學業呢!」
說著指了指丁小邱懷裡抱著的書。
他本以為歐陽燁聽到自己幾人在探討學業,會倍覺欣慰,甚至會褒獎,總歸不至於責罰。
沒想到歐陽燁目光只一掃那書,便冷笑道:「這《詩經》豈是你們丙丁二班當前能學的課業?」
話中顯然將祝瀾也算了進去。
歐陽燁臉色驀地一沉:「小小年紀便撒謊扯皮!龍場書院的風氣,豈容得你們這群人敗壞?今日回去,《論語》全文抄寫十遍,明天一早,帶你們的父母一同來見我。」
說罷就要拂袖離去。
「歐陽大人,且慢!」祝瀾上前兩步,大聲說道。
喂喂喂,她可不想抄書好嘛!
歐陽燁停下腳步,面帶不悅,只要聽到半句求自己高抬貴手的話,便加倍罰抄!
祝瀾拿過丁小邱懷裡堪堪被整理好的書頁,恭敬地遞到歐陽燁面前。
「方才學生與丁師兄的確是在探討《詩經》篇目,這是丁師兄的課本,上面做了批註。若您不信,可以找來丁師兄平日的課業,字跡一對便知。」
歐陽燁抬了抬眼皮,見那書頁上雖然批註不多,但也的確有一些圈點的痕迹,看來書的主人確有研習之心。
「你們幾人未帶書稿,如何證明自己是在研討學問?」他沉眸掃視著祝瀾和項文遠等人。
「項師兄他們是否在研討學問,學生不知,只知先前他們與丁師兄都在此處,而丁師兄的書稿被毀成了這樣。」祝瀾垂眸答道。
她並沒有說自己親眼看見項文遠撕書,但擺出的事實卻足以讓歐陽燁聯想到事情原委。
「喂,你什麼意思!」項文遠惡狠狠地瞪著祝瀾。
歐陽燁只淡淡一瞥,項文遠立馬縮了縮脖子,再也不敢多話。
祝瀾繼續說道:「至於學生,正是來找丁師兄探討《詩經》中的《小雅·巷伯》一篇。」
「哦?」歐陽燁眸光更冷,顯然不信。
龍場書院風氣不容敗壞,這女學子為了逃避責罰,竟敢一再扯謊,性質比那幾個丙字班的還要惡劣。
他甚至已經在心中擬好了祝瀾的退學文書。
祝瀾也猜到了歐陽燁此時的想法,她不緊不慢,徐徐吟道:
「萋兮斐兮,成是貝錦。彼譖人者,亦已大甚!
哆兮侈兮,成是南箕。彼譖人者,誰適與謀。」
歐陽燁眉毛微動,項文遠等人則是驚得張大了嘴巴。
一個丁字班的,竟已背到了《詩經》!?
假的吧?
這幫人為了不被趕出書院,都已經偷偷努力到這個程度了?
丁小邱的世界觀也崩塌了。
這屆師弟師妹們的實力……竟恐怖如斯!?
祝瀾在一眾驚恐的目光中,對歐陽燁從容施了一禮,問道:「學生想請教歐陽大人,這篇文章的意思,是不是教我們莫要當那讒言生事、搬弄是非的害人精?」
歐陽燁的神情已經不似方才冷峻,點頭道:「你理解的不錯。造謠之可恨,正在於以口舌殺人,卻不犯死罪。作者正是被讒言陷害,才作此篇以發泄滿腔怨憤。」
祝瀾挺起腰板望著歐陽燁,不卑不亢,擲地有聲:
「那學生再問歐陽大人,有人在書院造謠生事,污衊丁師兄是殺人犯之子,該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