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十六章(2)
她默默地走進北廂房,解開命旺身上的繩索,爾後進了上房。
東家莊地爬炕沿上,難受得要死,屋裡瀰漫著一股臭味,木手子端水進來,望了她一眼,勾頭給東家莊地洗身子。這些日子,木手子端屎端尿,精心侍候公公,他沉默的嘴巴跟誰也不說一個字,溝里生那大的事,他竟然一句議論也不參與。燈芯看了一眼木手子,忽然現他的眼睛深陷進眼眶裡,像是害了場大玻
公公的痛苦讓燈芯心裡再次掀起一股難的浪,她並不想讓公公死,還祈禱著他多活幾年,她只是咽不下一口氣,要給命旺和丫頭蔥兒圓房的那口氣。這陣,她的心突然動了,一股惻隱之湧上來,畢竟,是她公公埃她跟木手子說,去叫仁順嫂吧。木手子猶豫了下還是去了。燈芯站門口獃想了會,腦子裡再次晃過一個疑問,那場莫名其妙的大火到底是誰放的,難道真會是二拐子?
後山半仙劉瞎子是在快進臘月門時來到溝里的,這次,他跟下河院沒打一聲招呼。
溝里有戶人家家裡不安穩,老婆娃娃接連鬧了幾場大病,快進臘月時豬又瘟死了,就用青驢兒馱他來禳眼。後山半仙劉瞎子老了,腿腳也不那麼靈便,他對禳眼的事看上去也不再那麼熱心,法場做得有一著沒一著的,很不成樣子。做完,他跟那戶人家說,拿醋多熏熏屋子吧,下河院不是有那麼好的醋么?
少奶奶燈芯聞訊趕去,後山半仙劉瞎子已騎著青驢兒,在回去的路上。山岰里,冷風中,少奶奶燈芯一把拽住驢韁繩,叔,你不能就這麼走啊,來了,說甚也得吃碗飯,喝口水……
後山半仙劉瞎子在驢上猶豫很久,說,娃,不了,下河院的飯,不是我這等人吃的藹—
叔——
娃,聽叔一句話,甚事兒也不能過,過頭的話說得,過頭的事做不得,你還年輕,往後路還長著哩,聽叔一句勸,收心吧。
叔,不是我做的呀,真不是我啊叔——
後山半仙劉瞎子揚起手裡的棍,照準驢屁股敲了一下,青驢兒放開四蹄,登登登遠去了。
一場大雪落下來,紛紛揚揚。
這一天,二拐子的丫頭蒿子被帶進下河院,頂替丫頭蔥兒侍候起了東家莊地。
少奶奶燈芯想,要是那夜抱她下轎的是七驢兒,一切會不會是另番樣?每當七驢兒靈巧的雙手從身上消失后,少奶奶燈芯就會掉入這怪誕的怔思中。
這是寒冬的一個晚上,七驢兒踩著齊腳深的雪消失了,白茫茫的大地扯遠了她的思想本來說好冬日天冷不必來了,七驢兒忠誠的腳步卻風雨無阻地給她把迷亂和飛翔一併送來,短暫的迷醉后心頓若掏空般無歸無依,只有借這雪的柔多少尋一點慰籍。
臘月二十三小年後晌,院里一片忙亂。少奶奶燈芯得空走出來,四下找尋馬駒,驚見馬駒爬在北院老樹上,不知何年的老樹已枯朽如柴,乾裂的樹枝出咔嚓咔嚓的聲響,驚得燈芯雙腿軟癱在地上。樹下,竟站著不知何時跑進院里的二拐子!二拐子咧著嘴,使勁鼓動馬駒再往高里爬。少奶奶燈芯掙扎著喊了一聲,不要礙…就聽二拐子又沖馬駒喊,有種你爬樹梢上啊,你個嚇死鬼。燈芯癱成一片的目光不敢再往馬駒身上看,懵懂中就覺馬駒完了,天殺的惡人呀!
呀字還未落地,就聽卡嚓一聲,樹枝斷了。二拐子接住馬駒的一瞬,木手子斜刺里撲出來,掄起鐵杴就朝二拐子頭上砍。沉浸在快樂里的二拐子哪料想會冒出個木手子,嚇得抱頭鼠竄,肩胛上還是挨了一下。木手子一氣將二拐子追出院門,才恨恨地折身回來。見燈芯還軟在那裡,扶起她說,你甭害怕,驢畜牲再敢動馬駒一指頭,我剁了他。
虛驚過後,少奶奶燈芯的心思集中到木手子身上。
木手子近來古怪的行為惹得燈芯常常拿眼看他,越深陷的眼睛里是一種不為人察覺的光,狗一樣敏捷的身子冷不丁從哪個角落冒出來,嚇得院里每個人都在躲他。更是他冒著嚴寒,在西廂往外那個曾經開過豁落的牆頭上碼了一層土塊。燈芯從那怪怪的目光里嗅見一股異味,一日裝做不經意地突然提起那場大火,驚得木手子手裡的料桶騰地掉地,牛料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