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兩年半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不知不覺,兩年半過去了。
千峰萬仞間,身著短衫的少年,攀上峭岩,越過溪澗,彷彿一隻靈巧的猿猴。
朝陽初升之際,少年來到不周山下的洞窟前。
雖從小鎮一路飛奔而來,然少年此刻呼吸平穩而綿長。
「師父,醒醒,太陽曬屁股啦~」
少年沖著昏沉沉的洞內喊道。
摩擦的咔咔聲從洞窟深處飄出,很快,一顆碩大無比的猙獰蟒頭映入眼帘。
金燭般赤紅如血的倒豎蛇瞳,居高臨下俯視眼前少年。
朱九陰突然張開血盆大口,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你這雙眼睛,越來越像你娘了。」
當初的小不點早已長大,而今可稱之為少年。
身子雖說仍舊單薄、清瘦,但體內卻充滿了這個年齡段的蓬勃朝氣。
烏髮濃密,大眼明亮,好似一頭小獵豹。
「兒子像娘很正常呀師父。」
阿飛燦爛一笑,露出滿口雪白牙齒,「師父,已經兩年半了,徒兒根基紮實的不行,您是不是考慮教我劍法呢?」
「兩年半了嗎?這麼快!」
赤蟒蟒頭落在地上,愜意曬著太陽。
洞窟內,陰影中的蟒尾輕輕一甩。
嗖的一聲。
破空聲中,一柄門板似的厚重鐵劍,飛出洞窟,錚的一聲,插在阿飛身前。
大劍無鋒,通體漆黑,宛若在墨缸里浸泡了數百年,劍身泛著微微赤紅光。
朱九陰淡然道:「玄鐵重劍,重達一百三十餘斤,乖徒兒,想學劍法,先將此劍平舉兩個時辰再說。」
「咕嘟~」
阿飛喉嚨蠕動,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上前兩步,雙手握住重劍劍柄。
氣沉丹田,一聲低吼,雙臂猛地發力。
玄鐵重劍是拔出來了,然用力過猛的少年,卻踉蹌倒退幾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被碎石硌的齜牙咧嘴。
「師父,好像也不怎麼重啊。」
「嗯嗯,你說得對。」
「師父,您可別小瞧徒兒,這兩年的山,可不是白跑的。」
阿飛右手握住劍柄,猛地將重劍舉起。
整條右臂與玄鐵重劍,連成一條直線。
十秒鐘后。
少年咬牙切齒。
一分鐘后。
少年滿頭大汗。
兩分鐘后。
右臂止不住的輕顫。
五分鐘后。
整張面龐比猴屁股還紅。
七分鐘時。
嘭的一聲。
玄鐵重劍落地,直接將幾粒石子砸碎。
此刻的少年,狼狽不堪,彷彿剛從水裡面撈出來一樣。
濕發粘在額頭、鬢角間,短衫被浸透。
氣喘如牛。
「師父……痛……好痛!」
「臂膀肌肉像是火燒一樣!」
阿飛捏了捏右臂,嘶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
當真是捏那那疼。
赤蟒蟒嘴微微一勾,「臉疼嗎?」
阿飛羞赧道:「老疼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別著急,慢慢來。」
「先適應玄鐵重劍的重量再說。」
阿飛點點頭。
休息了一會後,雙手持起重劍,一下一下,慢慢揮舞。
「徒兒。」
「師父,咋了?」
「為師很多年未至人間,如今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
「師父,我曾聽齊先生說,咱們所在這片大陸,喚作仙罡。」
阿飛一邊揮劍,一邊說道:「仙罡大陸,十國林立,百家爭鳴。」
「說是十國,其實得有數十上百國,不過絕大多數都是只有幾州之疆的小國。」
「北齊、北晉、大周、大秦、大驪、百越、狄戎。」
「大夏、大商、武乾。此十國,乃當今仙罡大陸最為強大的國家。」
「列國之間,犬牙交錯,攻伐頻頻。龐然大物互相碰撞間,誕生了諸子百家,孕育了百國千嬌。」
「師父,至於不周山,位於魏國十三州中的寶瓶州西南地界。」
「今年是魏國文景二十九年。」
「聽郭大叔說,文景帝已是病入膏肓,沒多少日子可活了。」
朱九陰道:「這是廟堂,江湖呢?」
「這片大陸的武道境界是怎樣劃分的?鍊氣士是否具有焚天煮海之威能?」
阿飛愕然道:「師父,啥是鍊氣士?!」
「鍊氣士就是修仙者、修士。」
「啥是修仙者?啥是修士?」
「滾~」
「好的。」
……
日薄西山。
揮了一天玄鐵重劍的少年回到小鎮。
「阿飛,快過來,吃碗豆腐。」
一處攤位前,身著綠裳的柳翠兒沖少年招了招手。
「來啦。」
少年歡喜著跑到豆腐攤前落座。
白白嫩嫩的豆腐,用筷子壓碎,撒一些細鹽,淋上麻油,再加蔥花香菜碎點綴。
柳翠兒將滿滿一大碗拌豆腐遞給少年。
少年立刻狼吞虎咽。
「阿飛,你是不是缺錢?咋老是見你背著葯簍往大山深處跑?」
「別說是去見南燭先生。」
「這兩年來,你沒事就去採挖藥草,幫郭大叔送信,下太平河摸魚。」
「阿飛,缺錢跟姐姐說。」
柳翠兒眼含憂慮道。
「翠兒姐,我之所以成天滿世界的跑,是想攢錢,讓疾風巷的韓大叔,幫我鍛造一柄劍。」
「鍛劍?!」
柳翠兒愕然道:「你要劍幹嘛?」
少年放下筷子,取出手帕擦了擦嘴。
笑盈盈道:「翠兒姐,我決定了,長大后要離開小鎮,去闖蕩江湖。」
「刀光劍影,鮮衣怒馬的江湖。」
……
回家的路上,阿飛看到了正在賣糖葫蘆的柳爺爺。
那一顆顆裹滿糖漿,晶瑩玉潤的鮮紅果子,只是看著,就饞的人流口水。
阿飛沒買。
不是因為沒錢。
而是再也不想吃了。
即使少年從未吃過。
回到烏衣巷的黃土小院。
阿飛先是生火,燒了一鍋熱水。
然後洗凈一身風塵。
來到正屋,點燃三炷香,插到香爐里。
沖娘親的靈牌拜了拜。
「娘,您離開兒子的第八百九十七天。」
「今天,師父正式教我練劍。那柄玄鐵重劍可真沉,兒子現在兩條手臂還在發顫呢。」
「今天,吃了滿滿一碗拌豆腐,還是沒給錢,否則翠兒姐又要和尚念經,菩薩垂淚了。」
「娘,翠兒姐這半年過得真的很開心,從未有過的開心,因為離山哥去外面打工了。」
「翠兒姐再也不用挨打了。」
「娘,待孩兒學有所成,等離山哥歸來,我會立刻宰了他。」
夕陽灑進屋裡。
少年對著靈牌,自言自語。
……
翌日。
清晨。
「啊~」
小院東廂房內,突然響起一聲鬼哭狼嚎的慘叫聲。
房子內,木床上。
感受著雙臂每一寸血肉傳來的、針扎一般的刺痛,阿飛臉色慘白如紙。
「怎會這麼痛?」
彷彿正被鋸子鋸著一樣。
「嘶~」
倒吸涼氣的聲音中,阿飛艱難穿好衣裳出了門。
……
半個時辰后。
旭日東升。
阿飛來到位於疾風巷的、小鎮唯一一家鐵匠鋪。
四面通風的鋪子內,火爐里滋滋燃燒著黑炭,升騰起絲絲縷縷嗆鼻炭煙。
數位赤膊袒胸的精壯漢子,正不斷掄起鐵鎚,一下一下砸在赤紅鐵條上。
火星億萬縷。
暗室長明。
顆顆裹著炭灰的滾燙汗珠,劃過漢子們宛若銅澆鐵鑄的身子。
阿飛眼若銅鈴,艷羨不已。
「喂,烏衣巷的小子,今兒咋有閒情逸緻來看我打鐵?」
一位身形粗矮,光頭鋥亮的男人走出鋪子。
扯下搭在脖子上的巾布,擦去滿臉汗水。
「韓大叔……」
「放肆,誰是你叔?」
光頭男子怒目圓睜,彷彿一頭暴躁的猛虎。
「呃,韓大哥,我想拜託您為小子我鍛造一柄劍。」
「嘿嘿,有圖紙沒?」
「有的。」
阿飛從衣袖裡摸出一張摺疊的四四方方的宣紙,拆開后遞了過去。
接過宣紙,光頭男子低頭一瞧。
「畫的是個屁!」
「這他娘叫劍?還沒老子胯下之物的百分之一粗。」
光頭男子將宣紙扔給少年。
「說吧,小娘們,什麼時候取劍?」
「先說好,這些日子洒家忙得很,沒時間鍛造你的繡花針。」
少年好奇道:「韓大哥你忙啥呢?」
光頭皮笑肉不笑盯著少年,「洒家在鍛造一柄絕世寶刀,一柄屠龍之刀~」
「屠龍之刀?!」
少年喃喃。
「廢話真多,啥時候取劍?」
「呃,韓大哥,不知這個費用……」
光頭伸出布滿老繭的大手,「童叟無欺,五百兩雪花紋銀!」
少年同樣伸出小手,咬咬牙,「五兩!」
「哈哈哈!」
光頭笑聲放肆而輕蔑,震得鐵匠鋪四周簌簌往下落灰。
「小子!」
笑聲戛然而止。
光頭惡狠狠瞪著滿臉惶恐表情的少年。
一字一句道。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