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終局

第362章 終局

清明節的時候,柳暖暖來了,朱九陰記得那日天上下起了雨。

濛濛細雨中,柳暖暖不撐傘,靜靜站在齊慶疾衣冠冢前。

柳暖暖說:「我想師兄了。」

她的聲音發顫,朱九陰分不清滑落她臉龐的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

柳暖暖走了,朱九陰知道她還會來。

衣冠冢一直在,可朱九陰再也見不到齊慶疾了。

朱九陰騎馬去了一趟郢中縣,買了一隻青瓷花瓶,釉色絕美。

他去了一趟後山,折了好些枝桃花,略微修剪后插進灌了清泉水的花瓶里。

這一年春來極早,桃花也凋落極早。

剛到三月中旬,漫山遍野便不見一樹春桃,唯余花瓶中僅存那幾枝。

「怎會這樣?」

朱九陰目光怔怔,喃喃輕語。

明明昨兒還燦爛的桃色,只一夜便凋盡。

彷彿青衣,煙消雲散的那麼突然,令人猝不及防。

沒堅持幾天,瓶中桃花也凋敝了。

姜娘看著捧著花瓶出神的朱九陰,安慰道:「明年還會開的。」

姜娘說的沒錯,桃花還會開的,亦如四季會往複。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朱九陰沒事便會去後山坐坐,有時騎馬前往郢中縣,於各家書鋪中一待就是一整天。

這日,日落昏黃時,朱九陰牽馬路過售賣童子尿煮雞蛋的攤位。

看了許久,最終,朱九陰還是買了兩顆。

回到霽月宗后,朱九陰借著月色馬不停蹄來到後山,將兩顆童子尿煮雞蛋放在青衣墓碑前。

「不夠吃就給我託夢。」

四月初時,柳暖暖又來了,還帶來一名十七八歲,亭亭玉立的少女。

柳暖暖給朱九陰介紹,少女姓王,家中排行老大,所以叫二丫。

姜娘身子骨不行了,沒幾年可活,柳暖暖要將她接回雷府,愜意享受最後一段時光。

姜娘六七歲時便被爹娘賣到雷府當丫鬟,三十歲那年被柳暖暖安排來到霽月宗,一待就是半輩子。

沒有姜娘照料,霽月宗這些屋舍早就破敗了。

姜娘很是捨不得,淚眼朦朧,「南燭仙人,我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

姜娘廚藝極好,一日三餐變著花樣給朱九陰烹制各式菜肴,日常總少不了噓寒問暖。

朱九陰微微頷首,「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一人一蛇都知道,這一別,便再也不會相見了。

柳暖暖握著姜娘枯瘦手掌,一主一仆下山去了。

一段並不長的下山路,途中姜娘多次回頭,沖目送的朱九陰揮手告別。

直至再也遙望不見,朱九陰喃喃道:「原來晚春也會有分離之傷。」

朱九陰緩緩閉合流金溢血的眼眸,輕語道:「吾以燭陰之名,號令輪迴,恩賜姜氏娘子三世富貴,喜樂順遂。」

「如有因果,盡加吾身。」

——

姜娘離開霽月宗翌日,王二丫找到朱九陰,問他:「那個老嬤嬤為何叫你南燭仙人?」

朱九陰:「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姜娘。」

王二丫:「你是不是很厲害?你殺過人嗎?」

朱九陰:「從前殺過。」

王二丫:「以後呢?」

朱九陰:「以後估計殺得更多。」

王二丫:「你第一次殺人時什麼感覺?」

朱九陰:「和碾死一隻螻蟻沒什麼兩樣。」

王二丫:「我有個仇人。」

「是星州靈風府長澤縣縣令之子,他奪去了我的清白之身,還殺了我爹娘。」

「我家很窮,三個月前,於大街上賣身葬母時遇見大奶奶,她看我可憐,賣了我,幫我葬了爹娘。」

三個月前,也就是正月,那個時間點,估計是柳暖暖從玉京城回星州娘家。

朱九陰:「你應該對暖暖感恩戴德,像她這樣心地善良的權貴,整座人間也沒幾個。」

王二丫:「大奶奶說,霽月宗於她而言很重要,是雷家、娘家之外的第三個家。」

「我會留在這裡一輩子,直至老死。」

朱九陰:「人說什麼不重要,做什麼才重要。」

王二丫:「我有個仇人。」

朱九陰:「與我無關。」

王二丫:「我可以給你我的身子,我只有這個了。」

朱九陰:「不感興趣。」

從那天起,夜幕降臨后,王二丫便一直跪在朱九陰房門前。

朱九陰說:「自己的仇要自己報。」

王二丫:「那你教我武功!」

朱九陰:「法不輕傳,另外,我就要離開了。」

一夜又一夜,王二丫跪到膝蓋破了皮,鮮血淋漓,早上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朱九陰問:「你為何不去求暖暖?」

「她是玉蟬州州牧雷家大奶奶,未來的女主人,還是星州州牧嫡長女。」

「她只要想,取一區區縣令之子性命,手到擒來。」

王二丫:「大奶奶的恩情我已經還不完了,做人不能得寸進尺。」

朱九陰:「還算有自知之明。」

王二丫:「你是要為我報仇嗎?」

朱九陰搖頭:「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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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丫銀牙緊咬,「那我便跪到死為止!」

朱九陰:「就算你跪到死,我也不會為你報仇。」

「你整夜整夜跪在這裡,是想要感動我嗎?」

「是要讓我體驗當地主,奴役佃農的快樂嗎?」

「或許武牧與白綰綰跪在這裡,我心裡還會感覺爽快一些。」

「你算什麼東西?」

王二丫明悟了,從這天開始,不再下跪,反而全心全意,掏心掏肺對朱九陰好。

朱九陰早晨起床后,臉盆里用來洗漱的水,總是正合時宜的溫暖,不涼一絲,不燙一毫。

洗漱完畢后,石桌上總會有熱氣騰騰的小米粥,豬肉大蔥餡包子,清脆爽口的腌鹹菜。

等朱九陰用餐完畢,拿著四五個栩栩如生的木雕小人前往後山,王二丫便利索刷鍋洗碗,將灶屋理弄乾凈后,再去朱九陰屋裡,將被子疊好,拿著雞毛撣子清清掃掃。

最後用掃帚掃一遍霽月宗里裡外外,王二丫便快馬加鞭前往七十裡外的郢中縣,採買最新鮮的肉蔬,又風風火火回來準備午膳。

朱九陰略感意外,這丫頭看著柔柔弱弱,竟還會騎馬。

「小時候我經常騎牛、騎騾子,所以騎馬能很快上手。」

對此,王二丫是這樣解釋的。

用過午膳后,王二丫便拎著小板凳,拿著魚竿,陪同朱九陰下山釣魚。

——

斯人已逝,鏡江還是那條江,什麼都沒變。

江畔放著兩隻小板凳,一隻是朱九陰的,一隻是齊慶疾的。

朱九陰先將齊慶疾一直用的那根魚竿的魚鉤拋入江中,擺弄好位置以後,才坐回自己小板凳。

王二丫陪在一側,不時往江面拋灑一把魚飼料。

丫頭說:「還以為那隻板凳與魚竿是給我準備的。」

朱九陰淡淡然道:「你不配。」

王二丫對此並不惱怒,而是好奇詢問道:「那是給誰準備的?」

朱九陰:「齊慶疾。」

王二丫:「齊慶疾是誰?」

朱九陰:「我的一個好友,整座卧龍山霽月宗都是他的家產。」

王二丫:「我還以為是你的。」

朱九陰:「我只是匆匆過客。」

王二丫:「你說你就要離開了,去哪兒?回家嗎?」

朱九陰:「我沒有家。」

王二丫:「那你要去哪兒?」

朱九陰:「回籠子。」

日薄西山,少女與蛇回了山。

一下午的魚獲還不錯,釣上來十來條青鱗龍魚,朱九陰挑選了三條最是膘肥的,將其餘的全給放生了。

朱九陰將三條魚交給王二丫。

「想吃什麼口味的?」

朱九陰:「紅燒口。」

王二丫:「我不會。」

朱九陰:「酸菜魚?」

王二丫:「這個也不會。」

「烤魚呢?」

「更不會。」

朱九陰:「那你會哪種口味?」

王二丫:「清蒸的。」

「那就清蒸吧。」

「三條都做了?」

朱九陰點頭。

王二丫:「你一人吃不完的。」

朱九陰:「我只吃一條,老齊也來一條。」

王二丫:「還有一條呢?」

朱九陰:「你吃。」

夜幕降臨,滿天星斗。

今晚的月亮格外圓,也格外大,好似要從天上墜下凡間。

連蠟燭也沒點,朱九陰與王二丫就著月色享用清蒸魚。

青鱗龍一如既往鮮美,可惜三條魚只有兩條被吃了。

四月下旬,朱九陰騎馬去了一趟郢中縣,買了一柄劍。

並非神兵利器,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鐵劍。

王二丫:「給我買的嗎?你是要教我劍術?劍法?劍技?」

朱九陰:「不是。」

「哦。」

王二丫很是失落,將泡好的茶給朱九陰倒了一杯。

飲茶的同時看著耷拉著腦袋的王二丫,朱九陰說:「養個人確實比養條狗好多了。」

王二丫抬眸,「你是在罵我嗎?」

朱九陰搖頭,「不是,我覺得你應該養只貓,或是養條狗,最好是一貓一狗。」

王二丫疑惑道:「我為什麼養貓狗。」

朱九陰:「因為我要離開了,偌大霽月宗,將只剩你一人。」

王二丫神情恍惚了好一會,才問道:「你什麼時候走。」

朱九陰:「不知道,總之快了。」

王二丫很聽話,翌日便從郢中縣抱回來一隻三花幼貓崽和一條小土狗崽。

朱九陰記得那天是四月二十五。

翌日,四月二十六,朱九陰短暫離開霽月宗一段時間。

剛開始那幾天,王二丫一陣惆然失落,茶飯不思。

幸好還有三花貓與小土狗陪著,不至於太過孤單。

朱九陰騎著汗血寶馬,一路南下奔赴星州靈風府長澤縣。

五月十三,月黑風高夜,朱九陰將長澤縣縣令滿門屠戮殆盡。

「你……你到底是誰?!」

朱九陰將縣令兒子留到了最後。

青年被嚇壞了,褲襠位置濕了一大片,驚恐盯著朱九陰,「我與閣下素不相識,為何殺我全家?!」

朱九陰面無表情舉起鐵劍,「有位王姑娘,讓我代她向你問好。」

「初次見面,永別了!」

五月下旬,朱九陰回到霽月宗。

王二丫眉眼含笑道:「回來啦~」

朱九陰頷首:「回來了。」

王二丫:「你去哪了?」

朱九陰將一塊翡翠玉佩遞給王二丫,「熟悉嗎?」

王二丫一雙水汪汪的杏眼裡,兩顆漆瞳驟然收縮。

「這……這是長澤縣縣令兒子的隨身玉佩。」

朱九陰將玉佩塞進王二丫掌中,「保管好了,明兒去郢中縣找個當鋪當掉,很值錢。」

六月初一,朱九陰拿著最後幾個木雕小人來到後山。

朱九陰還記得,齊慶疾說過他爹叫齊韻,娘親叫南宮霽月。

齊韻被武牧軟禁玉京城那一百多年,雕刻了很多小人兒。

朱九陰半年來每天只燒四五個。

可終究是要燒完了。

火焰騰騰跳躍著,將最後幾個木雕小人焚作灰燼。

朱九陰拿起黃葫蘆,拔去塞子,將清冽酒水倒在青衣墓碑前。

仰天給自己灌了一口,朱九陰轉身一屁股坐在墓碑旁。

「老齊,我要走了。」

朱九陰始終記得,這一天的夕陽好美。

火燒雲染紅了西邊天幕,格外瑰麗。

六月初二,東天剛剛泛起魚肚白時,朱九陰下山了,沒跟二丫打招呼。

估計很多年以後才會回來。

一馬一蛇行於十八彎的山路上。

很快,旭日東升,黯淡夜色盡褪。

朱九陰將汗血寶馬系在路旁樹榦上,轉身下了山坡,來到鏡江畔。

今日的天空藍的通透,宛若寶石一樣,沒有一絲雲朵。

鏡江蕩漾出一圈圈漣漪。

朱九陰踩在江面行走,如履平地。

不多時,他來到江面正中央。

江水澄澈,倒映著藍天與兩岸山巒,纖毫畢現。

朱九陰緩緩閉上眼眸。

時至今日,他還是無法接受齊慶疾離去的事實。

朱九陰曾在一本書上看到過這樣一句話。

人最大的煩惱,就是記性太好。

如果什麼都可以忘掉,以後的每一天都將會是一個新的開始。

朱九陰認為,自己最大的幸運,就是記性太好。

因為這樣,齊慶疾便可以永遠活在自己心裡。

夏風吹起朱九陰空蕩蕩的袖管。

靜謐山水間忽然響起利器鏗鏘出鞘之音。

一抹耀眼白光劃過江面。

一襲白袍驟然旋扭修長身軀。

掌中鐵劍橫掃千軍。

森然劍尖直指玉京方向。

『轟隆』一聲,鏡江驀然炸出百丈水牆。

無盡江水噼里啪啦落下,於江面砸出洶湧之雪。

『鏘』的一聲,鐵劍入鞘。

這一日,朱九陰身騎白馬,直赴玉京。

魏國伏靈三十三年的七月十九,朱九陰來到玉京北城玄武門。

遮天蔽日的烏雲仿若一方倒置的溟濛汪洋。

隆隆雷聲滾過浩蕩雲海。

狂風驟雨。

豆大雨點將玉京城屋舍青瓦砸的噼啪作響。

暴雨中,玄武門城頭儼然矗立兩三千餘弓箭手,弩床更是不知多少架。

至於城下,則是六七萬餘輕騎兵組成的威武軍陣。

風雨中洶洶肅殺氣沖霄。

朱九陰就站在去年臘月初七,齊慶疾盤坐那塊區域的旁邊。

天上的河往下落,朱九陰白袍與烏髮早被淋濕。

他微微側身低頭看去,彷彿青衣就在身旁。

他輕輕頷首,旋即邁開腳步,走向鋼鐵軍陣。

漸漸地,他的步伐越來越快。

對面,鬼哭狼嚎的尖嘯聲中,第一波箭雨射發。

與此同時,戰馬軍陣於嗚嗚號角聲中也開始衝殺,裹挾摧枯拉朽之勢,碾過大地。

疾沖中的朱九陰,雪白面龐將一滴滴雨珠撞碎,濺作晶瑩剔透的雨花。

「咔嚓!」

一道極為刺眼的藍色閃電從烏雲滄海中落下。

『鏘』的一聲,鐵劍悍然出鞘。

一束燦爛劍光掃過,無數戰馬騎兵直接被汽化。

這一劍,直接劈開玄武門,劈過整座玉京城。

連那波濤洶湧的烏雲滄海都被居中斬開了。

這一日,玉京城內人頭滾滾,血流成河,聲若雷鳴。

——

Ps:有道友說,周遊列國篇崩了,不好看了。

我持反對意見,你的感覺是錯的,其實早在蒼雪篇時,這本書就崩了。

我前面應該也說過,這本書的主觀視角不是圍繞主角,也不是圍繞徒弟,而是圍繞一個又一個徒弟。

但飛鳥篇完結后,蒼雪篇從第一章開始就崩了,完讀率簡直像是從懸崖上往下跳一樣。

這種寫法,看完本是最爽的,我想我應該能堅持下來,不要計較暫時的得失。

但讓道友們失望了,我沒能堅持下來,斷更了快一年。

回來以後,別說你們忘記劇情了,我這個作者都忘的一乾二淨,寫起來特別彆扭,涉及到設定還得翻回去看看前面章節。

其實我老早就意識到這個問題了,想方設法做出改變,例如蒼雪篇砍了太多劇情,讓蒼雪與主角提前相遇。

例如太平篇搞出個《他化大自在》,讓主角以靈魂體的方式陪在太平身邊。

後果就是設定出了BUG,越補BUG越大,已經到了無法收拾的局面。

目前是六萬在讀,一天也就六七十塊的稿費,得虧沒女朋友沒結婚沒老婆孩子,爹媽身體還算健康。

不怕有心人眼紅,我給道友們道出實情,這本書日收最高時,一天將近四千塊人民幣。

相同字數段的番茄書,這本的點評人數與書評人數,不客氣地講……算了,不裝逼了。

日收將近四千,與現在的日收六七十塊,我要說這本書我能寫到三四百萬字,別說道友們,我自己都不信。

我甚至可以寫完這一章就直接結局的,但我得給一直以來追更的道友們一個交代。

我只能保證,會給這本書一個體面的結局。

總之,除夕之前完結。

今年又是虛度光陰,沒臉回家的一年。

如果那天真能發了,我不要錦衣夜行。

我要錦衣晝行,敲鑼打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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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條蛇,教出一群魔頭很合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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