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回城
第394章回城
大雪飄落,玉樹瓊枝,天空灰濛濛,大荒昏暗。
雪林靜謐到極點,少年被鐵槍貫穿腹部,他竭力爬出去很長一段距離,可無用,魏顯與裴之鳴已近在咫尺。
緊了緊手中鐵槍,裴之鳴邁動步伐,往五丈外一動不動的少年走去。
五丈、四丈、三丈,當離少年兩丈之距時,裴之鳴眉頭忽然皺起。
少年身下,懷裡好似有什麼東西在掙扎,裴之鳴格外警惕,繼續往前又走了一丈。
「這是!!」
裴之鳴看清了,少年並未遭受嚴重傷勢,他將鐵槍夾在腋下,雪亮槍尖洞穿的其實是一隻灰色皮毛的野兔。
那兔子失血過多,掙扎幅度已然不再劇烈,只余兩條後腿還在撲騰著。
「呵~」
裴之鳴冷笑一聲,險些就上了這小王八蛋的當,此刻,兩人中間仍隔著一丈,也就是三米之距。
這個距離,少年是絕無可能襲殺成功的,裴之鳴舉起鐵槍,正欲投擲。
驀地,男人腳下雪地驟然炸開,無盡雪塊四濺間,阿飛暴起。
少年右手緊握著的薄如蟬翼的匕首,自下而上,狠狠刺進裴之鳴下顎。
柔軟的下顎,匕首一尺余長的匕刃整個刺了進去,滾燙的血粘稠流淌了出來,染紅少年握匕手掌。
裴之鳴陡然大睜的兩顆漆瞳,倒映著少年那張無比冷酷的清秀面龐。
下一瞬,阿飛手腕猛地翻轉,『嘭』的一聲,裴之鳴整顆腦袋頃刻四分五裂,炸碎開來。
深紅人血、白膩腦漿、碎肉、骨頭渣滓,噴濺了阿飛一臉。
無頭屍體,就那樣直挺挺立在雪地中,斷頸位置,人血『嗤嗤』彷彿小型噴泉一樣。
五丈外,從魏顯站立位置望去,少年的腦袋仿若長在裴之鳴斷頸上,因為兩人身高相差無幾,造成了錯覺。
面對裴之鳴突然的暴死,魏家小公子依舊一臉冷淡模樣,沒有一絲一毫驚慌與失措。
那頭小牛犢一樣的金獒,叼著半隻尚未吃完的烤兔來到魏顯腳邊,它鬆了嘴,沖阿飛齜牙,滿嘴犬齒白森森,喉嚨里響起低吼聲。
「我得感謝你,幫我殺了裴之鳴,他經年深入大荒狩獵,戰鬥經驗極其豐富,且修為八階,很不好對付。」
魏顯俊美面龐上掛著淡淡笑意,很是欣賞眼前少年。
少年深知,金獒乃妖獸,皮糙肉厚,三十三張起爆符是絕難炸死的。
而有金獒在,魏顯與裴之鳴便能一路追蹤少年,如附骨之疽,甩不脫。
於是,有了這場精心布置的陷阱。
魏顯卸下背著的鐵胎弓,從背後箭囊中摸出一支精鋼箭矢,乾脆利索拉弓搭弦。
「咻」的一聲,銀白箭矢電射而出,阿飛面無表情,沒有躲避。
箭矢擦著少年身畔,呼嘯著洞穿那具猶自趴在雪地里的『阿飛』。
無聲無息,『阿飛』消失不見了,箭矢洞穿的卻是一張符籙。
『噗』,那符籙被毀壞,當即燃燒起來,轟的一下,成了灰燼。
魏顯:「果然如此,分身符籙!!」
「這不是一品符籙,莫言煉精化氣八階的裴之鳴,連我九階修為都看不透。」
「二品分身符籙,一張就得近百顆中品靈石,你從哪兒得來的?」
阿飛目光陰沉,只盯著魏顯,腳步一點點倒退著,並不回答。
「呵,事到如今還想逃?!」
魏顯輕拍儲物袋,掌中頓時多了一柄赤紅長劍,自主綻放燦爛霞芒,將周遭雪地都映照的一片瑰麗的紅。
「你是七階修為還是八階?修習了斂神訣吧,不錯,相當高深精妙的訣,連我都看不透具體境界。」
「不過不重要了,你若鍊氣化神的二境修士,便不會被那黃老道劍指點殺得手,也不會捨得消耗一張二品分身符籙了!」
說話間,魏顯手持長劍與金獒一同逼近阿飛。
當一人一獒走出兩丈之距時,倒退中的阿飛眼神猛然一凜,手掌輕拍儲物袋,一把山水扇立刻浮現掌間。
「這是……兄長的風火扇?!」
魏顯震驚:「是你殺了……」
魏家小公子後半句話尚在喉間,頭頂忽然落下大蓬雪。
參天古松,枝葉簌簌,兩個『阿飛』手握蔡英雄的精鋼箭矢當頭墜下。
與此同時,阿飛調動全身靈力,瘋狂灌入手中風火扇。
『嗡』的一聲,平平無奇的風火扇驀然燃燒起來,火焰熊熊。
阿飛雙手持扇,對著魏顯與金獒狠狠揮出第一扇。
昏沉沉的雪林,剎那火海洶湧。
阿飛咬牙揮出第二扇。
北風怒號,卷著火海,形成一道蔚為壯觀的火龍捲,摧枯拉朽碾過大地。
古木爆碎,積雪蒸發,將魏顯與金獒還有兩具分身悉數吞噬。
兩張分身符籙化出的兩具分身,本就是為了轉移魏顯注意力的,風火扇才是殺招。
只揮了兩下扇子,風與火製造出火龍捲,幾乎抽干阿飛一身靈力,他面色煞白如紙,天旋地轉間,險些一屁股跌坐在地,虛弱到極點。
「啊!!!」
驅散黑暗,照耀夜色,高達三四十丈的火龍捲中響起魏顯不甘怒吼聲。
「鏘!」
一物竟突破了火龍捲,是那柄赤紅長劍,太快了,耀眼的霞光佔據了阿飛視線,這是煉精化氣九階魏顯臨死前的含恨一擊,根本不給少年反應。
長劍洞穿阿飛右胸膛,只剎那胸骨便粉碎不知多少根。
不是貫穿,而是洞穿,少年右胸一個碗口大的空洞,那裡火燒火燎,是赤紅長劍自主散發的可怕高溫,沒有血流出來,因為傷口當場便焦黑了,連骨頭都成了灰燼。
——
一個月後。
臘月初二,酈城北棚戶區二十裡外,有片刀削斧砍猶如鏡面的懸崖峭壁。
懸崖距地四五十丈高的位置,天然形成一處洞穴,被阿飛當做臨時洞府。
盤坐粗糲地面上,雙眸緊閉的少年,緩緩睜開眼睛,吐出一口濁氣。
他已無大礙了,被赤紅長劍洞穿的右胸膛恢復如初,甚至於修為更上一層樓,達到煉精化氣八階。
洞府中有座微微隆起的墳包,是蔡大哥的墳,畢竟不是仙人,死後屍體會逐漸腐爛發臭的。
前天阿飛才下定決心,將這處洞穴,當做蔡大哥安息之地。
「也不知嫂子與囡囡怎樣了!」
最後一戰,很慘烈,魏顯雖說被火龍捲焚燒成灰了,連儲物袋也沒剩,但阿飛也險死還生。
倘若魏顯不是那麼急於出手,瞄準的是阿飛左胸膛,則那飛劍,頃刻便會攪碎少年心臟,十死無生。
戰後阿飛略微打掃戰場,將裴之鳴毀屍滅跡,便拖著殘軀跌跌撞撞遠離戰場,他昏迷了三天三夜才蘇醒。
療了五天傷,一個雪夜,阿飛重返戰場,於那片雪林四周發現很多新腳印,人為活動的痕迹明顯。
他甚至重返第一戰場,也就是裴之鳴與黃姓老男人劍指點殺蔡英雄、阿飛等八人的地方。
那片區域,腳印更多更密集。
很明顯,酈城魏家人早來過,或許,他們推測出的東西比阿飛猜想的更多。
十人小隊、魏顯與金獒還有幾名護衛,除卻阿飛,全死了。
「魏家人或許將屍塊都拼湊了,而十七人,外加一頭金獒,消失的屍體,亦或是消失的人,除了我之外,還有蔡大哥、裴之鳴、魏顯。」
「魏顯作為魏家小公子,族中肯定有魂燈,魂燈熄滅,代表人死了,且死不見屍。」
「假如裴之鳴也有魂燈,那麼魏家人懷疑的對象,也就只剩我與蔡大哥了。」
最終,阿飛得出一個結論,阮靜嫂子與囡囡的處境,很糟糕。
「蔡大哥,我該怎麼做?!」
重傷初愈的少年,臉色雪一樣蒼白。
他來到蔡英雄墳前盤膝而坐,從儲物袋內取出一張最便宜的清潔符,還有蔡大哥那隻裝著煙絲,鼓鼓囊囊的布袋。
阿飛人生第二次卷旱煙,他的手不再顫抖,很穩,卷的很快,成品也不似第一次時那樣粗糙。
他點燃旱煙吸了一口,頓時被嗆的連連咳嗽,眼淚都出來了。
將旱煙放在墳包頂上,阿飛起身來到洞穴出入口。
大荒的冬天一如往年,霧靄深重,而今已是煉精化氣八階的阿飛,卻只能望見酈城雄偉城牆的模糊輪廓。
「我吸入黑霧,生不如死那一月,是蔡大哥與阮靜嫂子日夜不休守在床前。」
「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我豈能狠心丟下嫂子與囡囡,獨自逃命!」
「真若那樣冷酷冷血,還是我陳夢飛嗎?!」
「想必師父知道了,也會傷心的吧~」
「天庭、仙帝、列仙、諸神、仙神大劫……」
阿飛思緒發散,想到了很多。
「師父渡古神劫時,我若能成就仙王果位,將短暫面對列仙與諸神!」
「屆時的我,只會比現在更難。」
「如若闖不過眼下這道難關,救不出阮靜嫂子與囡囡,我又有何資格站在師父面前,為師父遮風擋雨呢?!」
自我開導一番后,阿飛陰鬱、沮喪的情緒蕩然無存。
「目前魏家人眼裡,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我與蔡大哥,是最被懷疑的殺人兇手。」
「不說板上釘釘也八九不離十,所以短時間內,我不能冒險潛入酈城。」
「我與蔡大哥不出現,嫂子與囡囡才能活著。」
「我若入城不慎落入敵網,則我與嫂子還有囡囡,都得死!」
阿飛眸光閃爍,思緒萬千,「還是先登階鍊氣化神境,再做後續打算!」
「若是能聯繫到師父就好了,唉。」
——
時間一天天過去,大荒又下雪了。
這夜,沉浸修鍊中的阿飛猛地睜開眼眸。
「轟隆隆!」
天地搖顫,阿飛望見,洞府地面上的砂石顆粒都被震蕩起來了,宛若篩糠一樣。
少年立刻運轉斂氣訣,他的呼吸、脈搏、心跳,緩緩消失了,以至於四肢百骸內活躍的靈力都似凝固了。
「吼!」
就在阿飛洞府上方五六十丈的懸崖邊,雪林中突然衝出一團耀眼火球。
那是一頭火焰虎,太龐大了,難以想象,簡直如同一座小山。
它衝過的地方,齊腰積雪消融殆盡,兩三個成年男子才能合抱的參天古木被撞斷,樹榦與枝杈繚繞騰騰火焰。
它的爪子,將山崖踩裂,碎石簌簌墜落,一雙燈籠般的眼眸猩紅如血,遙遙望著二十裡外夜色下的點點燭火。
「轟隆」一聲,山崖區域崩開一條條蜿蜒裂縫,火焰虎猶如一輪火紅小太陽沖了出去,沿途於無盡雪地上燒出一條漆黑的路。
該來的還是來了,大雪不停,一直下,妖獸的食物在銳減,逼不得已,將酈城作為狩獵場。
阿飛倒是不擔心阮靜嫂子與囡囡,畢竟月牙衚衕位於酈城北街,城池有陣法光罩加持,即使三境大妖短時間內也難以攻破。
只是四方棚戶區肉體凡胎的凡人便要遭殃了。
最好的辦法,不外乎於家中深掘地窖。
這一夜,縱使隔著二十餘里,阿飛仍舊能聽到刮來的北風中,一條條無辜性命的尖叫聲、慘嚎聲、哭泣聲,其內飽含無盡恐懼與深沉絕望。
越是年底,妖獸衝殺酈城越是頻繁,臘月二十三,小年這夜,大荒深處更是跑出來一頭煉神還虛的三境大妖。
一頭高達百丈的魔猿,太恐怖了,頂天立地,橫行無忌,掄起拳頭將酈城護城大陣生成的光罩砸得靈光紛飛,迸濺出一大片,煙花一樣燦爛。
終於,冬去春來。
造訪酈城的妖獸隨著天氣日漸暖和,冰雪慢慢消融,數量開始銳減。
直至進入三月份,妖獸災禍徹底過去了。
而阿飛,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踏入鍊氣化神的二境。
三月初七這天,穩固了修為的阿飛緩緩睜開清澈雙眸。
他來到洞口,向外望去,總算得見久違的藍天,明媚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
長空中,一群麻雀飛過,令阿飛想起了周山。
少年怔怔望著東荒離洲的方向,輕語道:「師父,明夜,徒兒就要冒險潛入酈城。」
「希望那些糟糕情況,只是徒兒猜想。」
「希望魏家人很蠢,並未將徒兒與蔡大哥,當做懷疑對象。」
「願師父保佑徒兒一切順利,能安然無恙將阮靜嫂子與囡囡帶出城。」
「靈石至今仍未攢夠,可惜酈城於徒兒言,已是隨時會丟掉性命的兵戈之地。」
「徒兒不能等了,要儘快帶著阮靜嫂子與囡囡離開大荒。」
「寧肯死在走出大荒的途中,被妖獸痛快吃掉,也絕不願死在魏家人,死在這群十惡不赦的修仙權貴手裡!」
「師父~」
距酈城大荒數千萬里之遙的東荒離洲。
大慶王朝寶瓶州。
太行山脈深處,周山洞窟內。
經年盤坐石床上,彷彿一尊石像的朱九陰,破天荒睜開一雙眸子。
他看了看左右兩張石床,蒼雪與雷動俱是陷入悟道狀態,如老僧入定,一動不動。
「奇怪!」
朱九陰明明聽到一聲『師父』。
卻不是蒼雪與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