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鎮一家,師父是一條蛇
洞窟在山嶽南邊。
而山嶽北邊,一處依山傍水的地界,坐落著一座小鎮。
夜幕降臨。
秋風捲起枯葉,打著旋兒。
黃土小道上,哼哧哼哧喘著粗氣的男孩,遙望前方燈火,心頭大石,可算落了地。
一炷香功夫后。
男孩回到小鎮。
第一站,來到楊家藥鋪。
將今兒採摘的藥草換成銅板。
又用銅板買了一包溫補氣血的葯。
第二站,來到一條暗巷,敲響一戶人家的院門。
「誰啊,這大晚上的。」
「柳爺爺,我,阿飛。」
不一會,嘎吱聲中,院門被拉開,走出一位白髮老翁。
老頭與阿飛一樣,身著粗布麻衣。
那張溝壑縱橫的面龐,猶如一塊老樹皮。
皺紋里鑲滿了泥土。
看著喘著粗氣,小臉蛋紅撲撲的男孩。
老翁慈眉善目道:「阿飛啊,今兒個來晚了哦。」
男孩神色一黯,「買完了嗎?」
「哈哈,逗你呢,給你留了一串。」
老翁伸出背在身後的手。
皮包骨的枯瘦手掌里,捏著一串晶瑩玉潤的糖葫蘆。
「謝謝柳爺爺。」
男孩將一枚銅錢遞給老翁。
接過糖葫蘆后,歡喜雀躍著跑遠。
望著男孩隱於夜色的瘦小身影。
老翁輕嘆道:「多好的孩子,可惜要成孤兒嘍。」
……
月上柳梢頭。
清平鎮。
烏衣巷。
嘎吱聲中,男孩推開院門。
看著正屋內亮起的燈火,男孩燦爛一笑。
將背簍與斧頭、鐮刀放進東廂房,將葯與糖葫蘆放進灶屋。
男孩打了一盆水,將灰撲撲的小手與臉蛋洗乾淨。
再仔細拍打了一番衣裳上的灰土,這才走進正屋。
「娘,我回來了。」
正屋,木床上。
躺著一位二十來年歲的女人。
女人很瘦很瘦。
幾乎是一張干蔫的皮,包裹著一具嶙峋骨架。
滿頭青絲,宛若凜冬的枯草。
只是那雙秋水長眸,卻很溫柔。
宛若盛滿了盈盈春水,可撫慰人心。
「兒子,今兒個怎這麼晚?」
女人柔柔笑道。
「大山深處的連翹很繁盛,顆粒又大又飽滿,一時忘了時辰。」
「娘,別睡著了,我這就去給你煎藥。」
男孩輕輕抱了抱女人,隨即走出屋子。
「兒子,鍋里有飯,你先吃。」
「知道了娘。」
……
灶屋內。
男孩先是生火,然後往藥罐里添水。
再拿來小板凳,踩著凳子,將藥罐放到爐火上。
不一會,水開了。
男孩取來藥草,輕車熟路,將各種藥材分先後順序,放進沸水。
旋即拿來扇子,輕輕扇動。
火借風勢,熊熊燃燒。
很快,男孩滿頭大汗。
然,始終聚精會神,一雙大眼一眨不眨。
熬藥,是很耗費精力的。
稍不注意,便會熬糊。
男孩不由想起剛給娘親熬藥時,熬糊了好幾罐。
那時只有四歲的自己,哭的撕心裂肺。
娘親沒有生氣,一直柔聲安慰著。
後來。
男孩跪在楊家藥鋪的掌柜面前。
哐哐磕頭。
直磕到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終是學會了如何熬藥。
半個時辰后。
葯終於熬好了。
男孩墊著巾布,小心翼翼,將藥罐從火爐上端下。
隨即,男孩從案板上拿起那串糖葫蘆。
紅燦燦的果子,裹滿了黃橙橙的蔗糖漿。
男孩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得有四五年了,男孩每天都會買一串糖葫蘆。
可惜,從未嘗過哪怕一顆。
因為葯很苦。
很苦很苦。
「篤篤~」
男孩拿起菜刀,將整串糖葫蘆剁碎。
然後將碎渣悉數倒進藥罐中。
拿起木簽,放進嘴裡細細嗦了嗦。
男孩喃喃道:「好甜~」
……
「娘,喝葯了。」
看著娘親將大白碗中的葯,一飲而盡。
男孩問道:「娘,不苦吧?」
女人笑道:「不苦,一點也不苦。不僅不苦,還帶著點酸甜味呢。」
「我兒子熬的葯,比楊家藥鋪那些師傅們熬的可好喝多了。」
男孩頓時笑的憨傻。
……
這一夜,男孩失眠了。
渾身火燒火燎,怎麼也睡不著。
「這是……天下兩大奇毒發作了嗎?!」
臟腑彷彿被置於赤紅鐵板之上,滋滋冒油。
睡在東廂房的男孩,蜷縮著瘦小的身體,牙齒死死咬著被子,強忍著不叫出聲來。
「我不想死~」
「我死了娘親怎麼辦~」
「老天爺,求您大發慈悲,讓我多活幾年,好不好呀~」
……
旭日東升。
不周山下。
洞窟深處。
白衣勝雪而赤腳的朱九陰,盤坐於果山前。
身周,散落著一地器物。
有鐵劍、有長刀、有菜刀、斧頭、鋤頭、鐵鍬等。
俱是數年前,那群被朱九陰殺至嗷嗷嚎叫的白毛鼠精所丟棄。
而今已是銹跡斑斑。
參悟了一夜《落英劍法》的朱九陰緩緩睜開眸兒。
赤紅豎瞳,於昏沉沉的環境內熠熠生輝。
宛若黑夜裡燃燒的火焰。
站起身子,朱九陰右掌五指張開。
嗖的一聲。
一柄鐵劍被隔空攝來。
輕握鐵劍的朱九陰,巍然不動。
祂的眼很冷。
祂的血很冷。
祂的心很冷。
「錚~」
下一秒。
鐵劍劍身輕顫。
劍鳴若龍吟。
朱九陰靜若處子,動如雷霆。
欣長身影彷彿一道白色赤練,於洞窟內上下翻飛。
劍氣洶湧,似滾滾波濤。
鏗鏘聲中。
劍罡捲動,於地面、於洞壁,犁出條條劍痕。
「呼~」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的身影,剎那停消。
朱九陰屈指,輕彈劍刃。
「鐺~」
刃聲悠悠。
輕舒一口氣,朱九陰微微一笑,輕語道:「一個字,好帥。」
《落英劍法》,已然熟練掌握。
教一個才九歲,一根坤毛都沒有的小子,綽綽有餘。
突然,朱九陰神色一凜。
人形狀態下,伸出分叉的猩紅蛇信子,收集、分辨氣味。
得悉了擅闖者的身份信息。
「錚~」
長袖一揮。
鐵劍帶著破空聲激射而出,錚的一聲,沒入洞壁。
撫了撫衣裳,朱九陰來到洞窟入口。
不一會,小小個頭的男孩映入眼帘。
「師父~」
男孩憨憨一笑,小聲喚道。
「昨兒個屁股生煙,跑得飛快,今兒怎得喜笑顏開?」
朱九陰背負雙手,微微眯著眼。
男孩羞赧道:「師父,昨兒您給我吃的那顆果子,不是毒藥。」
「昨夜,我肚子疼得要命,還以為要死了。」
「不曾想只是拉肚子。」
「跑了幾趟茅房后,今兒晨起,我忽覺神清氣爽,渾身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氣。」
「師父,別人家的孩子,懷胎十月才降生。」
「而我只有九個月多一點,打小便體弱多疾。」
「所以,是師父那顆果子的緣故,對吧?」
朱九陰側目:「你個小不點,還挺內秀。」
男孩靦腆一笑。
「孩子,先去給為師摘幾顆桃兒。」
一炷香功夫后。
朱九陰與男孩俱是吃著毛桃,盤膝對坐。
心心念念二十年的桃子,水兒果然很多。
吃了十來顆后,朱九陰才擦乾淨手。
看向男孩,問道:「阿……」
「師父,我叫阿飛,飛鳥的飛。」
「笨鳥,說出你的夢想。」
男孩愣了愣神。
旋即低頭沉思。
夢想?!
夢想……是個什麼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