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保佑(4)
李遇說了一聲「真是的」,提著鞭子跑出去,在舊倉庫前的曬坪上找到了李南瓜。李南瓜事先看到了李遇手裡的竹鞭,三下兩下就爬上了草垛。李遇抖著鞭子說:「你對劉蘭蘭怎麼了?」
「沒怎麼了,就是摸了一把她的胸口。」
「你該叫她表姨,那胸口也是你摸得的?」
「我才不叫她表姨呢,叫她老婆還差不多。」
「你……」
曬坪上的人笑得黑牙齒和白牙齒都露了出來。李遇拿著鞭子往草垛上沖了幾下,由於草垛太高,他不但沒衝上去,反而跌了幾趴撲,周圍的笑聲更加密集。「除非你不回家,你只要回家,看我怎麼打破你的膝蓋。」李遇晃了一下鞭子,背著手離去。李南瓜沖著他的背影喊:「劉蘭蘭是我老婆,我老婆是劉蘭蘭……」李南瓜喊了幾聲,便有了一個間隔,接著是一聲慘叫。李遇猛地回頭,看見李南瓜已被劉蘭蘭的弟弟從草垛上摔了下來,像死狗那樣躺在地上。李遇跑回去,抱起李南瓜的頭,那頭上的血把李遇的衣服染成了紅布。
李遇背著李南瓜來到劉順昌家。劉順昌在李南瓜的頭上敷了中藥,纏了一團紗布,只給他留下半張腫大的臉,就連他的嘴巴也被紗布封了一半。第二天,李南瓜竟然還能用半邊嘴邊說話,他說:「劉蘭蘭是我老婆,我老婆是劉蘭蘭……」
李南瓜說得劉蘭蘭的臉紅到了耳根子,說得劉家人個個摩拳擦掌。晚上,劉家人把頭湊到一起,決定在趕街那天,悄悄把李南瓜丟到河裡去餵魚。但是劉家人還是害怕法律,趕街那天的傍晚,他們把全村人叫到舊倉庫前的曬坪上。他們說李南瓜說的那些話是李遇教的。李遇說:「南瓜說的話我打破腦殼也想不出來,怎麼會是我教的?」有人說:「不是你教的,難道是他媽教的嗎?」
「反正不是我教的,你們硬要給南瓜找個老師的話,那隻能是他媽了。」
李遇的話音未落,一盆糞水潑到他身上,臭得圍觀的人全都捂著鼻子散開。李遇孤零零地站在曬坪上,看著他腳下的影子慢慢地暗淡,慢慢地消失。
晚上,李遇打著手電筒來到郭四梅的墳邊,他對著墳墓又是踢,又是拍,然後扯開了嗓門:「郭四梅,你聞聞我身上什麼氣味?人家都把我們侮辱成這樣了,你也不保佑我們,夫妻算是白做了。你要是再不保佑,我就把你的墳撬了……」李遇真的開始撬墳,他把壘著的石頭一塊塊地拆開,直拆得沒有了力氣,才一屁股坐到地上,「四梅呀四梅,不是我怨你,這糞水一潑,我李遇的臉就算掉到了地上,頭再也抬不起來啦。你要是真能保佑我們平安無事,這墳我還會把你砌好;你要是再不保佑,我就讓石頭這麼散著,就讓你的墳再也不像墳……」
6
一天中午,劉蘭蘭捏著半塊肥皂來到李家,給李遇洗那件被糞水潑髒的衣服。她洗衣服的時候,李遇就蹲在一旁吸煙。劉蘭蘭說:「反正我名聲也臭了,再也嫁不出去了,乾脆你娶了我吧。」李遇摔掉煙頭,就去抓劉蘭蘭的手,抓完手,他們就咬嘴巴,咬了嘴巴他們就抱成一團。忽然,傳來一聲呵斥:「不許你動我的老婆!」
李遇和劉蘭蘭像碰到高壓電線那樣彈開。李南瓜提著菜刀朝李遇劈來。李遇扭頭就跑。李遇跳過王東家的矮牆,李南瓜的菜刀就劈到牆上。李遇閃過劉蘭蘭家的屋角,李南瓜的菜刀就把劉蘭蘭家的板劈削去了一大塊。他們一個在前面跑,一個在後面劈,弄得村子里雞飛狗跳。好幾次,李遇的腿打顫,差不多就要跑不動了,但是菜刀越來越近,他不得不一口氣跑下去,最後在村子里繞了一圈,又跑到自家門前。眼看李南瓜的菜刀就要劈到了李遇的腳後跟,劉蘭蘭衝上去把李南瓜一把抱住。李南瓜喘著粗氣,說了一句「你真香」,就嘿嘿地笑了起來。劉蘭蘭鬆開手。李南瓜說:「嘿嘿,剛才你抱我了。我喜歡你抱我。」
從這天起,李遇把家裡所有的刀鎖了起來,需要切菜的時候,才去木箱里拿。大多數時候,他嫌麻煩連菜都不切,而是用手扭,用手掐,反正吃的大都是青菜、豆角,用不用刀都沒關係。晚上睡覺,他再也不敢不關門,除了關門,閂門,還在門背後頂上一截小腿那麼粗的木棒。白天,走路或者下地幹活,即使沒有腳步聲,他也會冷不丁地回頭看上一眼,生怕李南瓜從背後襲擊。四個月過去了,李南瓜的手裡再也沒出現過兇器,他該吃的時候吃,該睡的時候睡,該薅苞谷的時候就薅苞谷。李遇以為他一生氣,郭四梅就出來保佑他了,於是,清明節那天,他把郭四梅拆垮了的墳重新壘起來,還在上面掛了幾樹青。春風一吹,墳上的那幾樹白紙就嘩啦啦地舞動,好像是幾個穿長袖的人在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