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四章保佑(6)
「為什麼?」
李遇的嘴唇動了幾下,沒有回答。劉蘭蘭推了他一把:「說呀,為什麼不算數?」
「我覺得這事不是我一個人在做,好像南瓜也參加了。其實他也參加了,只不過他做的是前半截,我做的是後部分,好像他把地整乾淨了,我來種苞谷,又好像他種了苞谷,我來收苞谷棒……」
「你和你仔一樣,都是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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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遇怕李南瓜再幹什麼蠢事,不得不經常盯著他,他上坡幹活得盯著,到河邊洗澡也盯著,就連他上廁所都不能不管。原先是李南瓜跟蹤李遇,現在整個反了。這麼跟了幾個月,李遇家的地荒了,豬瘦了,菜園裡只剩下了菜蔸蔸。
一天傍晚,劉蘭蘭在水井邊堵住李遇:「小八臘來人啦,你要是再不娶我,我就出嫁了。」兩隻水桶嘭地掉到井裡,李遇獃獃地看著劉蘭蘭離去,她的背影從來沒這麼好看過。七月二十那天,劉蘭蘭又上了李遇家的門:「挨刀砍的,陳家那邊連布匹都送過來了,我媽沒有退,說是過了中秋就讓我們成親,你看著辦吧!」李遇抱頭蹲在地上,連個屁都沒放,氣得劉蘭蘭轉身走了。
到了八月初一,劉蘭蘭跑到李家的苞谷地,氣喘吁吁地說:「那邊已經派人送來了日子,說是八月二十七成親。」李遇坐到那堆金黃的苞谷棒上:「不能再往後拖拖嗎?」
「再拖,我媽就要摔盆砸碗了。」
「那你先別答應,再給我幾天時間。」
劉蘭蘭點了點頭。李遇伸手去拉劉蘭蘭,把她按到苞谷棒上。劉蘭蘭踢打著,苞谷棒向四周飛濺。李遇說:「我想死你了。」
「我又不是你老婆,你別想了。」
忽然,李遇的腦殼上挨了一棒,他聽到劉蘭蘭出一聲驚叫就暈了過去。醒來時,他躺在劉順昌家,頭上纏著一圈繃帶。劉順昌說:「你再不想想辦法,哪天你的命就要丟在南瓜的手裡。」李遇摸著繃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第二個趕街的日子,李遇和李南瓜抬著自家的那頭豬走了五里山路,來到鄉里的圩場,以一百二十塊的價錢把豬賣了。李遇請李南瓜吃了一碗米粉,就領著他上了去縣城的班車。到縣城住了一回八毛錢一晚的旅店,李遇又領著李南瓜去市裡。客車到達市裡正好是農村吃晚飯的時間,李遇在鬧市區找了一家小飯店,點了一碟扣肉,再要了一碟炒大腸,上了一盆白米飯,然後全部推到李南瓜面前。李南瓜埋頭嚯嚯地吃了起來。李遇吞了吞口水:「南瓜,要不要喝點酒?」李南瓜咧嘴一笑:「爹,你也吃呀。」
「爹不餓。」
李遇點了一壺米酒,給李南瓜倒上一大杯,給自己也倒上了一大杯,兩人喝了起來。等他們走出飯店的時候,路燈全亮了。他們來到十字路口,李遇掏出那沓賣豬得來的錢,塞到李南瓜的手裡:「南瓜,這城市很大,隨便在哪裡你都找得到一口飯吃。」李南瓜看著手裡的錢,嘿嘿地傻笑。
「這都是命,你別怪我,南瓜,你找你的命去吧!」
李南瓜拿著錢轉身走了。李遇緊緊地閉上眼睛,雙腿一軟,蹲了下去。他只蹲了大約一分鐘,就睜開了眼睛。眼前是過往的人群和車輛,李南瓜已經不見了。他站起來,喊著「李南瓜」衝進人群,四下尋找。他喊過了一個街道又一個街道,錯拍了十幾個人的肩膀,一直喊到天亮,也沒把李南瓜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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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村裡,李遇告訴劉蘭蘭:「我把南瓜送到城裡治病去了。」劉蘭蘭又把這句話告訴她媽,她媽再把這句話傳遍全村。但是背地裡,李遇卻偷偷地抹了不少眼淚,就是劉蘭蘭嫁過來了,他也常常抹淚。劉蘭蘭問他:「你的眼睛沒開關嗎?」李遇說:「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只要一遇到風眼淚就關不住。」劉蘭蘭到鄉醫院買了幾種眼藥水,每天晚上睡覺前輪流給他滴,眼藥水換了好幾個牌子,他的眼淚卻流得越來越洶湧。
沒有農活的時候,李遇就帶著劉蘭蘭到曬坪上的草垛後面講話,到後山、河邊和苞谷地里去擁抱。擁抱完,他就問劉蘭蘭:「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不管我們在哪裡,南瓜總會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