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一章他說:我們的關係呀,是醫生與花生的關係,是護士與護膝的關係(下)(6)
(擅自小作修改,以求更合邏輯。慚愧!)領導到基層慰問一個獨生子因公犧牲的窮苦老漢,送上二百元錢。老漢下跪。領導說,大爺別這樣,從此以後,我就是您的親兒子了。老漢的兒媳羞紅了臉,悄聲對領導說,你說話可要算數的噢。
作完回復,期待讓何上游渾身燥熱。他盼望那號碼趕緊有反應。
他沒放下涇涇手機,好像下意識地,又瀏覽起手機里的其他簡訊,還看撥出的電話以及已接電話和未接電話。撥出電話以及已接電話未接電話不特別多,簡訊多,逐條看去挺花時間。涇涇洗完澡,洗完頭,洗完剛換下的內衣內褲站到床邊時,他的檢查還沒完畢。涇涇回屋
前,他有時間把她手機放回原處。他都伸手放了,又縮回手,故意暴露了他的行為。他是君子不是小人。涇涇見他擺弄她手機,先沒在乎,似乎還想就自己手機的性能或質量表意見。她沒表。何上游的神色讓她的不在乎變成了在乎。你——你檢查我手機?她那樣子,像有人指控她在紐約駕車肇事,可她沒去過紐約,也不會開車。你是個謹慎的女人。何上游微微一笑。不過可惜呀,男人常常馬虎粗疏。你什麼意思?涇涇不快地奪過手機。我意思是,何上游慢慢背出「八」與「六」們,我想知道,這是誰的電話。涇涇看那段子,說她不知道那個號碼。不像撒謊。何上游搖頭,以層出不窮的推論證明涇涇撒謊。涇涇駁不倒那些推論,在何上游越來越激烈的指責聲中,她穿上衣服要回娘家。理屈詞窮了吧!何上游以勝利者的譏諷送妻子出門。家門之外夜色如漆。何上游想喊回涇涇,沒喊。他估計十分鐘后,一小時后,三小時后,她會主動回到他身邊。十二小時過去了,她都沒往回打個電話。
何上游下床洗漱穿衣吃飯。十點了,他站在窗口看外邊的雨,同時把草稿箱里的簡訊了出去。二十分鐘后,他收到回復。這是漫長的二十分鐘。好幾次,他煩躁地拿起電話,想撥過去。沒撥。收到的複信簡意賅:在家正常!就四個字,寫二十分鐘。何上游想罵街沒罵出口。他文明;他也沒權利指責對方。他攥把傘出屋,現雨停了,臉色稍微好了一些。二十分鐘的拖延,讓他減去了帶傘的負擔。他回屋送傘。如果光送傘,開一下門就行,不用麻麻煩煩地脫鞋進屋,是他忽然想到什麼,才脫鞋進屋的。他從書架上抽出本厚書。在計程車上,他把厚書舉到眼前,看它封面。封面主體是張白種男人的頭像照片,面色憂戚,滿布滄桑,他看他時,他也看他,眼裡射出雄性的氣息。他避開他眼睛。他不好意思與一個散著雄性氣息的男人長久對視,儘管那男人在照片上。那男人下巴頦的下邊寫著書名:《獄中書簡》,書名的下邊,是「[捷]瓦茨拉夫·哈維爾著」一行小字,再下邊是又一行小字:「崔衛平譯」。何上游隨意翻書,又隨意在某一頁上停止下來,他看到有句話下邊划著紅杠,那紅杠均勻筆直,一點不隨意:如果你在妓院工作了十年,卻還將自己當作處女,這是不合適的。他想了想,抬起頭,看車窗外緩緩閃過的街道與行人——主要看女行人。書沒合上,他的手指,還留在「妓院」「處女」那裡充當書籤。雨後的城市彷彿被洗過,乾淨、清新、富有生機,毛茸茸羞答答像初綻的花苞。那些往來的女人是城市的飾物,不論多大年齡,都處女一樣嬌嫩欲滴。一時之間,何上游恍然沉入夢中。他旋即醒來。不對,這不是他對這座城市以及生活在這座城市中的女人的真實印象。他來這裡十八年了,他關注女人的歷史也同樣長,他知道,輕巧地踏過路上積水的那些娉婷女人大都不是處女,即使她們才十八歲,即使她們從未接納過男人,她們也早成了蕩婦,至少是蕩婦的梯隊成員。這沒辦法,這與她們願不願意沒有關係。她們呼吸的空氣和沐浴的光照,她們吃的飯和喝的水,她們聽到的話語聲音和看到的文字圖像,所具備的功能只有一項,就是把她們哺育成婊子。何上游在心裡咬牙切齒。他知道自己不厚道了,但不認為責任在他。不論一場晨雨如何精細地洗滌妓院,也改變不了妓院的本質,經過遮蔽和粉飾的骯髒,仍然是骯髒而不會是別的。何上游為他能看清這個城市和這個城市裡的女人的本質感到驕傲,同時也惶惑。他下意識地叨念了一聲,說是不合適。他的頭又低向《獄中書簡》,似乎想與散著雄性氣息的哈維爾交流一下,監獄,妓院,城市,它們之間有什麼區別。唔?司機通過後視鏡愣愣地看他,到了?計程車減速靠向路邊。沒到,何上游應該這麼告訴司機,過下一個紅綠燈才到。但他說對,停吧。他擔心繼續前行,司機會問,那你剛才說句什麼?他無法解釋,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說什麼。反正不合適。他不能這麼回答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