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一章他說:我們的關係呀是醫生與花生的關係,是護士與護膝的關係(上)(4)
這時候,馬路對面傳來爭執聲,並迅速有人圍攏過去。***那幾個募集捐款的女孩子,和幾個婦女吵了起來。距離稍遠,女人們的叫喊聲糾纏在一起,人好像也要往一塊糾纏。又分開了。人分開了聲音沒分開。何上游和封文福停止說話,往那邊看。聽不清她們吵些什麼,只能猜。他們已經猜過她們,是猜過那幾個募捐女孩,不包括後來出現的婦女。一小時前,他倆路經馬路對面,走向這片楊樹稀疏的街邊綠地,何上游邊走邊欣賞封文福臉上的青腫:又怎麼了。他的意思,不是問這臉怎麼弄的,是問菲菲為何扇他。所有夫妻間都有**,比如**或吵架,都不宜於公示給外人,但外人通過想象能判斷出,既然是夫妻,就一定會**和吵架。許多封閉的**更是公開的**。而部分夫妻間,在公開**的覆蓋之下,又有秘密**,就像某些人的某種疾病,本人不說,外人憑想象難以知悉。何上游生過陰虱,算性病的一種,那是一次熱戀失敗以後,他唯一一次嫖娼得到的饋贈——他不認為自己武斷,堅持把妓女視為陰虱的源頭。那天他也去過公共浴池。那是他曾有過的秘密疾病。那幾天,許多小小的黑色寄生蟲蠕動在他陰毛里,而內褲邊角,還有更小的乳白色虱卵密密麻麻。為消滅它們,他設計過兩套方案,一是自殺,一是就醫。權衡利弊后他選擇了後者。他剃凈陰毛,勤換內褲,每天數次往陰部塗抹一種淡黃色藥水。他堅持了一周。第一次會見涇涇渭渭兩姐妹時,新生的陰毛正茁壯成長,雨後春筍般鑽出他恥骨部位的皮膚表層。那些短茬在成熟之前,堅硬如松針,並不像柔軟的玉米纓子。當時,他坐在床沿,時不時地扭動身體,他導師的妻子,也就是介紹人,悄聲提醒他不要坐沒坐相。導師妻子與媽媽同齡。可面對親媽,他也不能解釋他陰部瘙癢到了什麼程度。客人走後,他褪去褲子,一氣撓了十幾分鐘。抓癢很舒服,戀愛也是。但那之後,他沒為享受抓癢的舒服再得陰虱,也沒為享受戀愛的舒服,在涇涇之外,再對其他女人投懷送抱。曾經的陰虱是一套程序,為他在身體與疾病間,也在道德與非道德間,建立了一個敏感度超強的應激機制。他可以讓別人知道他的應激反應常常過激,但他生成這一機制的秘密緣由,則從不允許別人窺破。本來,封文福菲菲這對夫妻間的秘密**之一,即菲菲經常扇封文福耳光這一暴力內幕,也一直是封文福菲菲藏匿的陰虱,沒外人知道。外人若看到封文福臉上隱約的青腫,都相信他們夫妻同樣的解釋:封文福患有一種不至於讓人羞於出口的疾病,食物過敏,有時吃饅頭都反應不適。這是事實,結婚前封文福的面龐就間或青紫,像一隻茄子。何上游沒見過結婚前的封文福,沒法區別封文福彼時的茄子臉與此時的茄子臉有何不同。五年前他們一見如故,成了比一般朋友更近的朋友,封文福就接受了友誼的稀釋軟化,沒忍住,把躲藏在恩愛夫妻華服美衾後邊的家庭暴力的陰虱暴露了出來。何上游忍住了,他只吸收友誼的營養,對其中毒素的傳染進行了抵禦。多開誠布公,他也沒暴露過曾活躍在自己褲襠里的真正的陰虱。她怎麼能這樣?最初分享封文福的家庭秘密,何上游滿腔義憤,她這樣做,是讓你的家庭成為藏匿陰虱的不潔的褲襠。封文福被這個冷僻的比喻震得呆,干吧嗒嘴沒有回。你應該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何上游建議,士可殺不可辱。打老婆?封文福這回緩過勁了,以一個乾脆的反問句否定了朋友,他看向何上游的眼神也有了失望,好像他一下現,原來自己精選的朋友並非君子而是粗漢。何上游意識到了這點,為朋友懷疑他的君子本質感到委屈。他得抹去他的粗漢痕迹。如果離婚,何上游試探著說,你凈身出戶,多年夫妻了,財產都給她。你是男人!他以為他這回不會受責備。可封文福一開口,他才知道,在封文福看來,離婚比打老婆更不君子。離婚?這怎麼可能呢。我拋棄她她怎麼辦?他又把何上游逼進了死角,像菲菲打他時,總先逼得他無路可逃。何上游沉默一會兒,從死角尋找活路。他也知道,在菲菲的巴掌面前,封文福有路也不會逃。你不是慈善機構呀,何上遊說,她知道離開你不行,就得對你好點。哈,封文福近乎快樂地說,她對我當然好了,她對我好的時候,遠遠多於打我的時候。這種推理方式,讓何上游的思維難以跟進。那——何上遊說,她要也不打你,豈不更好。封文福鄭重地搖了搖頭。如果她不打我,但給我戴綠帽子,或弄一堆窮親戚煩我,或欺負我媽,或逼我當官掙錢指責我沒出息,你說,哪個好?這種非此即彼的邏輯,讓何上游徹底跟不上趟了,他幾乎掙扎著說,我意思是,如果菲菲既不打你,也不給你戴綠帽子,也不欺負你媽和讓窮親戚煩你,還不對你挑三挑四亂提要求,總之吧,什麼毛病都沒有,光對你好,那不更好嗎?封文福拍拍何上游肩膀,沒再說話,好像剛挨完老婆打的是何上游,需要他安撫。何上游氣餒了,避開封文福的茄子臉。他希望在他們以後的友誼中,能刪除從褲襠里掏陰虱的節目。封文福捨不得這一保留節目。每回挨完打,都借著四盤炒菜二兩白酒補給的養分,找何上游炫耀。像炫耀挨打,又像炫耀口頭福。封文福每年挨打的次數,不多於國家的法定節日數,這保證了何上遊走節慶程序時不會太煩。又怎麼了?屆時他只這麼淡淡地關心一句,也就行了:不探討打的行為,只談論打的原因。剛才,封文福對何上游那個傳統句式的回答是:與她們乾的事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