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接受使命(3)
最近的事是這樣的。本來,每月月初,一至三號,x公司的人都要找我一次,比討債準時。為應付他們,一個月里,我得像只蒼蠅,在y公司這桌大筵席上東叮西咬——起初,我很介意叮咬的價值,後來就不了,因為我現,在他們眼裡,在我的x公司上級領導眼裡,我能叮咬到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我的叮咬。半年以前,我得到指令,可以暫時蜇伏一段,停止報收集工作,何時浮出水面等候通知。這半年裡,我輕鬆許多,像運動員盼來了賽季結束。可人這東西,是天生的賤種,太忙太累吃不消,輕閑下來也吃不消。我聽說,有不少人,尤其是負過一些責任的領導幹部,退休之後,第一件事是白齒掉,第二件事就是長癌。輕閑是衰老與疾病的溫床。有一次和楊迎春**,戴套時,我就聯想到了輕閑與忙碌。我想的是,閑人**可以不介意戴套,而忙人,**本身已耽誤時間,在有限的時間裡,再暫停**戴一次套,就是過度的時間浪費。這樣一想我就軟了。我的表現不合時宜,我忙把話頭引向孩子。說孩子,能掩飾我的掃興,能讓楊迎春忽略我的心不在蔫。要不咱就不避孕了,懷上就生,我說,以後我可能不那麼忙了。以前,都是楊迎春提這種話茬。楊迎春是我妻子,像大部分女人一樣,沒來由地以為生兒育女是件美事。果然,我動議一出,她就忘了她**還沒得到釋放,對我的軟硬不計較了。從這天起,她弄一堆計算生辰八字星座屬相的書,日日推導演算,還勸我戒煙戒酒,雄心勃勃地確定了一個排卵日期。她說,那天孕育的種子,成為偉大科學家藝術家或優秀商人政客的幾率,比買彩票中五百萬大獎的幾率大十三倍。為了迎接那天的**,她還準備了特殊顏色的被罩褥單窗帘,以及伴奏音樂和色圖片。可我提議生養孩子,只是非常時刻,平衡楊迎春緒的小小策略,在那策略之外,也許還有如下意思:戴套太麻煩了,我暗示她,應該戴環或者結紮。這也說明,骨子裡我是忙碌型人。其實,我是輕閑型人也沒勇氣生養。間諜職業風險太大,我個人德行又有負面定性,從對己對人負責的角度,我婚都不該結,怎麼還能養孩子呢。我也從來不喜歡孩子。為此楊迎春哭了一場,說我拿她感受當兒戲,還說等到了那個最佳排卵日,我不配合她就找別人,養了野種,別怪她讓我沒有面子。結婚前,我們有約法三章,其中就包括不要孩子。她說她雖然想當母親,但因為愛我,信賴我尊重我崇拜我,所以會以我的意志為她的意志,以我的好惡為她的好惡。可這兩年,好像從她三十一過,對我的信賴尊重崇拜就弱了,甚至沒了,現在居然要養野種。我說好好好,只要我不當爹,你養妖怪我也不管。這之後,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被別人拉去釣魚,三釣兩釣,竟釣上癮了,就對楊迎春說,人呀,想打時間,能找出一千種法子,幹嘛非搭半生的精力財力,養個弄不清楚以後咋回事的孩子呢。楊迎春說我不負責任,我則講,草率的生是不負責任,生而不養是不負責任,而我這種三思之後做決定的人,不論生養與否,都是負責任,恰恰是負責任。就是這時,有個禮拜天,我和我們公司——y公司——的兩個同事又去虎石台水庫釣魚,我們公司——x公司——的接頭人聯絡員找到了我。
來找我的是個壯年男子,六十來歲,開始我對他沒多留意。那麼多釣魚的,坐得挺分散,哪裡多個人少個人都很正常。他朝我走來,我是出於職業——間諜職業——敏感,才悄悄溜他一眼。他農民打扮,但目光神色還有步態,都像軍人,像個英姿不再但風骨依然的軍人。
「有個人,因為是縣裡大領導的親戚,就被調進縣城農轉非了,當公務員……」
他聲音一鑽進我耳朵,我心頭就悸了一下。但我身體和表都無變化,仍盯著魚漂,頭都沒扭。看來,我輕閑的日子過到頭了,可以徹底忽略孩子問題了。
「……婦產股、皮膚股、五官股、內股、外股、骨股……」